嫪毐作乱在即,为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她也少不得要做些筹谋。
“属下明白。”覃越点头应允,并不发问。
芈泽便挥手让他退下。
覃越素来寡言少语,行事利索,从不自作聪明地过问或是揣度她的心思,光是这点就让人觉得很可靠。再加上此事隐秘不可对外人言说,芈泽觉得让自己的心腹之人去办总是要稳妥些。
至于赵政那边……
芈泽恍惚记得历史上似乎是嫪毐作乱被察觉,赵政才发兵镇压,却记不清他到底是何时察觉的。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赵政这件事,可一想到告密之后自己必是要劳心解释一番,所以就又踌躇了。
她安慰自己,赵政有历史光环笼罩,定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而自己选择隐瞒,也不会对历史造成任何影响。
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吧!芈泽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更衣完毕,嘉卉经过长廊,恰好见着覃越离去的背影。她跨入殿门,好奇地对芈泽发问:“公主召覃越来做什么?”
“只是一些小事。”芈泽笑着回答。
嘉卉听后耸了耸肩,倒也没放在心上,而是换了个话题:“依奴婢看啊,这雨到明日也不会停。也不知那些巫觋是怎么选的日子,霪雨霏霏的天气,也能算得上是吉日么?”
芈泽闻言便看向殿外。檐下雨帘细密,晕起轻薄的水雾,层层叠叠,朦朦胧胧。
她低眉摇了摇头。
因为对有些人来说,明日不仅不是吉日,也许还是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
*
第二日天明之时,雨势果然不曾消减。到了辰时,依旧大雨滂沱,加之风旋力骤。
自车辇上下来,芈泽便抬袖为赵政拭去面上雨水。一滴调皮的水珠自他下巴滑落,顺着脖颈淌向胸膛,她只好移开了手。
赵政对着芈泽微微一笑,“王后怎么不继续了?”
芈泽将他从眉梢到嘴角的每一寸细微处都研读了一遍,却还是摸不透他的心思。
莫非他现在还不知道嫪毐要叛乱么?自己是说,还是不说?
她张了张嘴,出口却只道出一句:“大王万事小心。”
赵政将她鬓角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笑着回道:“王后也是。”
宫人举着五彩鸟羽制成的华盖站在他们身后,尽管外面是疾风横雨,盖下却安静得出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君后二人彼此凝望。
*
东殿中央立着祭祀所用的案台,上置祭酒、玉镇和牺牲。因赵政父王已薨,亦无兄长,此次便由他的叔父赵木佑代为主持加冠之礼。
赵政跪立在地,赵木佑便为他先加缁布冠,再予皮弁,最后授冕旒。加冠礼毕,站在一旁的大宾正要宣读祝词,忽然听殿外乱哄哄的,便对着几个侍从吩咐道:“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又听“仓啷”一声,大宾心中一个激灵,只见赵政手上赫然多出一把长剑,而他身侧抱剑侍从的手中只余一个剑鞘。
随着他手腕一动,剑锋一指,便闪过一道森森寒光。凛冽风埃自平地起,在场之人无不被那剑中杀气摄住,皆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气。
殿外喊杀声阵阵,赵政提着剑到了殿门口,挥手便砍倒了两个率先冲进来的小卒。鲜红的血喷溅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散发出一种邪气而诡异的美感。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口中喊着“来人,护驾”,或拔刀挥剑,或奔逃闪躲,还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被吓得瘫坐在地,殿内霎时一片混乱。
赵政一路杀至殿外,见廊下战势凶猛,便立刻加入其中。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知砍倒了多少个,他只觉眼前一片片的红,手臂也开始隐隐发麻。
忽有侍卫来报:“禀大王,如今情势几已稳定,嫪毐一党身中埋伏,势孤不敌,已是人心涣散。我军只消乘胜追击,必能将其一举全歼!”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侍卫回头一看,却见一人举着刀在他身后缓缓倒下。那人怒目圆睁,神色惊恐,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赵政从侍卫腋下收回长剑,斜睨了他一眼,血滴顺着剑尖滚落在地,“嫪毐如今在何处?”
“据说是携着几个党羽朝西殿的方向逃跑了。”侍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回道:“不过大王且宽心,已有人去追了!”
“你说什么?!”
冕旒摇动,对面的侍卫看不清大王的表情,却从他颤颤的声音中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
时间回到二刻之前。
芈泽进入西殿之时,赵姬早已端坐上首。因着那次雍城之行赵姬偶感风寒,两人并未见上面,所以这回才是这对婆媳的初见。
芈泽跪拜行礼,抬头见她一双妙目顾盼流转,雍容华贵中又透着一丝妇人的成熟风韵,便忍不住在心中称道了一番:如今她才晓得,赵政的好相貌竟有七分是承袭自赵姬。也难怪,若不是她的倾城之貌,又怎会有后来的邯郸献姬?
得了起身之令后,芈泽便在左下首落了座。二人皆沉默着没有开口,殿内渐渐涌起一股微妙的气氛。
芈泽也无心与她攀谈,只凝神谛听殿外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左侧的覃越,不安的心渐渐才平定下来。
良久后赵姬出声道:“政儿他近况如何?”她的声音娇软清灵,好似含了一包蜜水,粘粘腻腻,听得人心痒痒。
“尚可。”芈泽也不知如何回答,便说了句套话。
婆媳关系是亘古难破的谜题,说多错多,她也不敢多言。
室内恢复一片寂静。
忽然殿外传来吵嚷声,芈泽心下一凛,心知是叛乱已起,刚想起身拉着殷佩躲藏,却见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嫪毐提刀冲了进来。
他发髻凌乱,眼露红光,衣袍上大团暗褐色的血迹,在殿内环顾一圈后,竟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覃越见状立刻挡在她身前,从腰间拔出剑与嫪毐厮杀,却不慎被他一刀划砍中右臂,长剑应声而落,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你怎么会在此处?”赵姬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恐惧。
冰凉的刀锋抵在了芈泽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公主!”殷佩惊呼一声,欲要上前与嫪毐相拼,却被他一掌击中后颈,旋即昏厥过去,倒地不起。
“还请王后和臣下走一趟。”嫪毐发出一声阴险的奸笑,“不要发出声响,否则臣下一个不小心,王后便会成为这刀下亡魂。”
又对捂着右臂的覃越说道:“告诉赵政,若想王后平安无事,他就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独自一人到城东的知返林来见我。若不照做,我便会将王后的头颅割下挂在林间,再将她暴尸荒野,任野兽啃咬。”
随着他张口说话,一股浓重的恶臭伴着他的鼻息喷到芈泽脖颈处。
小腹处猛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芈泽微微蜷缩起身体,捂住肚子,面上血色尽褪,唇色煞白。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渐渐浸湿了衣袍。
*
雨歇风止,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来参加冠礼的宾客们面色颓萎,心有余悸,他们之中无人料到,一场盛事竟会以杀戮收场。
宫内早已是横尸遍地,鲜血将泥潭染作暗哑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第一波来噜,请收好。
本章逻辑君先离家出走,看下章它会回来吗?
ps写虐文真的头秃,下本应该会是轻松向的甜文吧~
所以:对!你没有看错!前方猝不及防,注意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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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廿八夜(大修)
蹄声笃笃, 车声辘辘。平坦开阔的大道上, 一辆马车无头苍蝇似的乱闯, 让人疑心那驾车的车夫是否是喝醉了酒。
芈泽被嫪毐用麻绳捆住了手脚,随着车的颠簸晃荡, 她的头在车轼上狠狠撞了一下。
忍着那股眩晕与不适,芈泽竭力坐正, 听得外头马蹄声渐远,便开口劝道:“长信侯不会以为抓了我,就能逼迫大王就范吧?我可没有侯爷您想得那么重要。”
援兵不知何时才会到, 她还是要先设法自救才是。
嫪毐猛然看向她, 不知怎的,芈泽觉得他那一眼茫然又迷惑。又见他蓬头垢面, 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便觉得这位权倾一时的侯爷怕是从未想过他自己会沦落这一天。
“王后还是太低估自己了。”嫪毐用力扯开被血污粘连的发丝,“若不是王后,本侯又岂能脱离赵政的重重包围?”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继续道:“况且据本侯在咸阳宫中布设的眼线禀报, 你们君后情深, 可是羡煞旁人啊。”
芈泽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一手,顿时心中一凛。
“只是侯爷您既已脱离了险境, 为何还要放出那番话?”芈泽定下心神, 试探道:“若照我说,此刻侯爷就该放走人质,立即找个藏身之所隐匿起来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