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覃越闻言,清隽的面容上起了一丝忧虑,劝道:“我只是觉得,公主虽为人亲和,但毕竟是咱们的主子,有些规矩还是逾越不得。”
“瞧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一点都不懂如何哄女孩子开心,尽知道说些扫兴的话!”嘉卉背过身去,自顾自生了一会气。回头见覃越缄默不语,只好拉起他的手,服软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我会注意的。”
“过几日就是公主的生辰了……”她将头靠在覃越肩上,不过一瞬间就又故态复萌,说道:“也不知大王又会赏赐些什么呢?我猜啊……”
覃越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那澄澈不染的天空。公主的生辰么……如此算来自己到秦国也近三月了……他垂头看向依旧滔滔不绝的嘉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寒风乍起,搅乱一池静水。可无人知道,这死水微澜之下,又在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表面上是秦始皇,其实背地里却是
A.不良少年 B.正人君子 C.东亚醋王 D.______
勉强挤上了新人扶贫榜,感动落泪,希望收藏能涨涨噜~
修半角标点。
第15章 第十四夜(修)
回到流华殿,赵政便一个人静坐一旁。光影将他的脸庞分割成一明一暗,明净双眸仿佛看透了悠悠岁月。
芈泽悄悄绕到他身后,正欲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眼前之人却忽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在赵政怀中微微挣动了几下,见他无意放开,便用手轻抚他后背,柔声问道:“大王今日是怎么了?”
“王后可是想问寡人今日为何发那无名之火?”清越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以后寡人会注意的。”赵政将芈泽缓缓放开,紧盯着她问道:“不过那林均的事,王后不预备和寡人说道说道么?为何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王后是女儿身的事实?为何王后从未和寡人提起你之前在齐国的那段往事?”
看来赵政是嫉妒了,才有了这番拈酸之词,芈泽一时便有些忍俊不禁。君子之交淡然如水,她和林师兄之间自然只有师出同门的情谊。可男女终有别,说出来不免惹有心人非议,故她才将这段经历隐去不提,却没想到赵政对这事似乎颇有意见。
“许是当时我装扮得并不像个男子,被他识破也是理所当然。”芈泽脸上的笑意盈满双眸,解释道:“大王也说了这是往事了,既是过眼云烟,又何必再提?我既嫁与大王,此后便会对大王一心一意。”
“如此便好。”赵政眸色幽深如墨,深深看了芈泽一眼,却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人。
那日影卫来禀,称母后与嫪毐有私,早已珠胎暗结之时,他心中愤懑与凄冷之情交加,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父王薨逝的那日。
少年丧父之痛,痛彻心骨,他好不容易才从中走出,可如今上天竟是连这份母子亲情也要从他身上褫夺走么?
他不甘,他不愿,他忍了许久,却依旧耐不住一时冲动,便在今日趁机将满腔怒火泄了出去。
如此便好,至少这样,他和母后之间便依旧能维持着表面的母慈子孝。如此便罢,因为他不敢去想,若撕破脸面后,母后又会待他如何……
许久,赵政又重新将芈泽拥入怀中,发出长长一声嗟叹,似乎唯有眼前的这个怀抱能给他带去一丝暖意。一缕乌发被风吹散飘至前额,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
*
赵国屯留。
这场仗打得旷日持久,在将黑龙旗插遍城池墙头之后,秦国将士们便睡上了连日来的头一个安稳觉。寨内鼾声大作,夜渐阑珊,却有一处营帐之内灯火未歇。
“这回咱们可说好了,公子您可不许再大声叫嚷!”侍从躬身上前,从被五花大绑的成蟜口中取出衔枚。不过下一瞬他就觉得手上一痛,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就见腕上被人咬出一个深深的红印,几近见骨。
因先前的激烈反抗,成蟜的声音此刻便略带嘶哑,可嘴里依旧不依不饶的骂着。侍从忍着痛上前抚慰道:“公子,事到如今,您还是不愿相信奴才的肺腑之言么!”
“你这个狗奴才,还不快给我松绑!”成蟜双腿被捆得甚是严实,但还是卯足了劲狠狠踢了那侍从的肚子一脚,哽咽道:“我不信,我不信王兄会害我!一定是你故意挑拨!你还故意绑住我,你就是个坏人!”
“那是因为您情绪太过激动,奴才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侍从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痛得额上冒出汗珠,却还是不怒不怨,“前几日有人在您饮食中投了毒,若不是奴才发现得早,公子早就去地下见您的母妃韩夫人了!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说着他将头上那根发黑的银簪取下,递到成蟜面前,说道:“奴才曾于一奇书中读得,银器遇毒便会发黑。奴才曾用这支簪子探了探您的那碗黍饭,不如您现在瞧瞧这簪子是何模样?”
“还是说,您是非要让奴才去挖出因食了您饭菜而死的那条黄犬的尸首,把它置于您面前,您才肯相信?”
听闻侍从提及自己的母妃,成蟜便渐渐安静了下来,许久他又辩驳道:“可这也不能证明这是王兄做的呀!”
侍从见他略有松动,便跪地磕头,诚恳道:“当年奴才受您母妃临终之托,发誓会尽全力护您一世安乐。奴才对您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您性子天真烂漫,自然是不知晓宫闱之中那些倾轧之事。可您年岁渐大,奴才却不得不将实情告知与您。”
“赵政之母,太后赵姬在嫁与庄襄先王前,曾与相邦吕不韦有私情。赵政他不过是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而您长安君,才该是那个继承王位的人!那赵政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您,趁着这次您出征,便派人下毒,就是想要在军营内谋您性命!如此他便可安枕无忧,继续做那个秦国之内最有权势的人!”
“住口!我王兄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成蟜怒骂道:“我不信,我要亲口去问王兄!这都是假的,一定是你编造出来哄我的,我才不会上当!”他一激动,便从榻上摔了下去,疼得龇牙咧嘴的。
“傻孩子,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他又怎么会亲口承认呢?当年吕不韦邯郸献姬之事,天下人皆知。然而鲜少有人知道,在嫁与庄襄先王时,赵姬腹中早已有孕,那赵政不足月便被生了出来,是个实打实的野种!这些事情都是奴才从您母妃处得知的,岂能有假?”
侍从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近将他扶回床榻之上,继续劝道:“即便这下毒之事不是赵政亲自授意的,那也一定是嫪毐或者吕不韦指使的。这二人皆是他的亲信,所以这事与他赵政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原本为了使自己的说辞更加令公子信服,他便留了一手,准备找人佯装加害公子,然后再栽赃于赵政。不过没想到朝中确实有人欲对公子动手,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想到这,侍从便在心中长叹了一声:看来是天意如此啊!
他见成蟜闭着眼,似是不愿理自己,便继续说道:“奴才不忍见着赵氏一族血脉消亡于赵政那个贼人之手,故而劝您主动请缨,以逃离那个是非之地。若您继续留在秦国,那赵政便有千百种法子可以害您,到时候奴才就算肝脑涂地,也不一定能保住公子的性命,又有何脸面去见您九泉之下的母妃呢?要知道,自夏太后薨后,在朝中为您说话的官员可是再无一人啊!”
成蟜张了张口,意欲反驳,但似乎是想到了那些大臣谄媚又冷淡的嘴脸,便又闭口不言。
“自古王位之争必定是鲜血淋漓,白骨累累,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者不乏其人。奴才知道您心地良善,但有些事情,一旦牵扯到权力,便容不得您谦让!公子您把赵政当王兄,但可曾想过他是否拿您当王弟?!”
侍从见成蟜哄不得也说不通,便只好逼迫道:“如今秦王政并非先王所出的消息已在军中流传,军心早已摇动。您是先王唯一骨血的身份便是最好的法统正朔,只等时机一到,便可号令天下有识之士讨伐于他!”
“奴才已在军中买通了数位军官,预备趁明日蒙将军他们继续东行攻赵之时,占领屯留。如今木已成舟,您是不反也得反了!”
“到时候您再看看,您敬重爱戴的那位王兄,又会待您如何!”侍从扔下这句话,便躬身出了营帐。
待侍从走后,成蟜便张开了双眼。他蜷缩成一团,凝望着营内的一角,口中呜呜咽咽,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在黑夜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一次,他断然不会自请出征。如果他这次不出征,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为什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却都变了呢?以往的兄弟情深,难道也是可以作假的吗?
泪珠从他眼眶中一串串地流出,他便抬肩将泪水拭去,因为他还记得,王兄曾和他说过男儿不可轻易落泪。
哭着哭着成蟜便缓缓睡去,眉头紧蹙,眼角泪痕未干。
这个小小的少年,似乎隐隐预感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只是现在的他还不愿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