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过身去,许久又缓缓说道:“过些日子便在公族之中选个出挑些的过继到孤名下,这大秦终是不可一日无主啊!”
嫪毐闻言心中一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再抬头时,又做出一副悲戚的样子道:“诺!”而吕不韦沉默了一会儿,便也应道:“诺!”
风声将那些话语一丝不漏地传至芈泽耳边,她不禁露出一个冷笑。
赵政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各色人等便竞相粉墨登场,当着她的面,就上演起一场分权夺势的好戏来了。他们就如此等不及吗?
忽然觉得掌中握着的手一动,芈泽抬眼望去,却见赵政睁开了双目,正含笑望着自己。
“大王,你醒了!”芈泽正欲向外头大喊,然而转念一想,那惊喜便瞬间消沉了下去。赵政的突然清醒,那清明双眼与红润面庞,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回光返照”这个词。
赵政合上双眼,轻轻道:“外头的话,寡人都听到了。”
芈泽听着他这话,鼻内一酸,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赵政轻轻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劝慰道:“寡人自知时日无多,留下这一口气便是等王后来。寡人心中仍有牵挂……”
“不会的!大王福泽延年,千秋万载。”芈泽打断赵政的话,又轻轻道:“大王请说,我一定为您办到。若是成蟜那孩子……”
赵政摇摇头,微声道:“李宦侍......”李宦侍闻言便跪着爬到榻前,他双目通红,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别哭了,你哭起来真难看。”赵政看着他那张脸露出一丝笑意,又说道:“传寡人之令,待寡人薨后,许王后改嫁。”
李宦侍抹着泪点了点头,又退回到后头去了。
“不!大王不会死的!”芈泽扑了上去,望着这个与她休戚与共的人,这个到最后一刻仍挂念她的人,嚎啕道:“您一定会痊愈的,大王会活下去,然后一统六国,您会坐着马车巡游天下,看遍人间万里山河……”
你会在沙丘颠簸的马车中安详地合上双眼,而不是今夜在这床榻之上,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绝不是!
芈泽摇着头,恍若浑身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地。在旁人看来,这位大秦尊贵的王后此刻就像个失了心智的疯子,衣发散乱,狼狈如刍狗。
芈泽不甘地抬起头。
就在她以为万事皆安的时候,为何上天却要与她开这样一个玩笑?
她只想护得家人一世无忧,为何命运却要如此捉弄自己?
谁来也好,救救赵政!救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懂医理,随便写写。
为了码字买了个新本子还在适应系统,三刺螈也有点点忙。
加上我文丑,收藏有点凉凉,下周估计上不了好榜。
所以下周会随缘更,周更2-3章左右惹~大家见谅噜~
修错别字。
第18章 第十七夜
“臣下斗胆,愿意一试。” 身后传来少年的清朗之声,如一阵清风般扫除了室内的死寂与哀伤。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
“你……你说什么?”芈泽猛然转头,一滴泪珠来不及收回,倏地从她眼眶跌落。
她生怕自己听错了,摇摇晃晃着起了身,抽噎着走向那说话之人,张嘴之时便打出一个哭嗝:“你……嗝……再说一遍?”那尾音也变了个调,生生转成了嘶哑的破音。
“臣下愿为大王救治。” 那人修饰了下措辞,朗声答道。然而一对上芈泽的目光,他只觉心中一怵,便又垂下头补充道:“不过臣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方才王后眼中忽然迸发出精光,仿佛枯木逢春,旱苗得雨,看得他心里一阵发虚,便在心中怀疑起自己此番是否有些托大了。
“你只管救治,至于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芈泽叹了口气,将说话之人扶起,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无且内心暗喜,面色却依旧淡然,弓着背起身道:“臣下夏无且,乃是一名侍医。”
他不过是个奉药囊侍在君王之侧的小小侍医,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受到王后如此礼遇,一时便有些受宠若惊。
“夏无且?我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芈泽觉着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不过她也没空细想,扯着夏无且就到了到赵政床榻之前。
“臣下不才,数月前大王的左臂便是臣下给医治的,王后许是……”见芈泽只是敷衍着点了点头,夏无且便识趣地将剩下的那半句话吞了回去。
他就说嘛,贵人毕竟是贵人,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终究隔着一道天堑。那王后只不过说句客套话,自己却当了真,简直是得意忘形了。
夏无且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探出二指去查赵政经脉。
“且慢!”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芈泽回头,见着那说话之人便蹙起了眉头。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阻挠过她的那位太医令钟呈文。
“你且安心救治,其他的都交由我来处置。”芈泽向夏无且扔下这句话,便迅步走向钟呈文,哂笑道:“正值大王病重之际,不知钟太医又有何作为?”
“那夏无且不过一个侍医,又是年轻气盛的,立功心切,一时夸大其词也是有的。”钟呈文虽作着揖,面色却毫不恭敬,“王后病急乱投医,臣下只是担心您受人蒙骗罢了。若是他医不好大王,那王后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原本她还想着日后与这钟呈文清算总账,没曾想他又跑来招惹是非。眼下赵政那儿她也帮不上忙,如今他都把脸凑过来让人打了,那就怪不得她手下无情了!
“你还真是忠心一片啊!”芈泽冷笑一声道:“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我看实则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吧!”
“王后在说什么,臣下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钟呈文眼神开始游移。
这钟呈文不愧是官场中人,见情势不对立马就装起了糊涂。芈泽恨不得立即将他那张虚伪的面具揭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裂!
“你存的什么心思我懂。”芈泽站至他面前,意味深长道:“你是怕夏无且把大王治好了,你那太医令的地位就不保了。钟太医修习医术,应当不会不知道武先王之时,太医李醯妒杀扁鹊的典故吧。”
依着这钟呈文的架势,想必以前没少用这借口来打压新人。芈泽越想越气愤,便继续道:“技不如人尚可体谅,至于德不如人么……”
她拍了拍钟呈文的肩膀,“《易经》有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且自己估量估量吧!”
“臣下不过好意提醒,只想尽个做臣子的本分。至于王后纳不纳老朽这谏言,就不是臣下可以做得了主的了。”钟呈文“扑通”一声跪下地,面露激愤,慷慨道:“臣下一片赤诚,却被说成是为了一己私利,臣下不服!若王后非要将这罪名安在臣头上,臣下纵使肝脑涂地,也绝不认罪!”
果然一说不过自己就开始转移话题,装起委屈来了。芈泽目光扫过钟呈文,微微一笑道:“这天底下哪有自己治不好病,却要拦着不让别人治的道理呢?”
说到激动处,她将袖一甩,伸出手直指钟呈文,头上发钗摇动,清越作响,“堂堂太医令,执掌一国医事政令,不潜心钻研医术,倒是把官场上党同伐异的那一套都学去了!方才你自己救治大王之时便有意推诿,如今却又当着众人之面攻讦于夏无且,意图昭然若揭,其心可诛,还敢说自己无罪?”
“有才无德,其才难用,更何况你这既无才又无德的尸位素餐之人呢?”芈泽轻嗤一声道:“不过我原也不打算以理服人,那今日便来个以力服人吧。须知世上总有些胡搅蛮缠之人,与其讲理也讲不通,我又何必白费那口舌呢?”
又向门外喊道:“来人!把太医令给我拖下去,暂且收押至刑房,听候发落!”
她见着那群太医中似乎有人欲要为其求情,便露出个笑来,“狱中寂寞清寒,你们谁要是愿意去陪陪钟大人,我倒是可以通融一番,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
众太医皆面色惶惶,无人再敢说话,芈泽出尽胸中一口恶气。
权力的滋味是如此美妙,仅仅是浅尝辄止,就已让她迷醉。
上演完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芈泽阔步走向赵政的床榻,看着浑身插满铜针,如同刺猬一般的赵政,便心疼地皱了皱眉。
他双目紧闭,早已昏厥过去,若不是那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恐怕芈泽也不会认为他还活着。
夏无且将最后一根铜针刺入赵政眉心,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对芈泽详细解释道:“我已用铜针护住大王心脉,自神庭穴取至涌泉穴,经手三阴经循行至足三阳经,贯通百穴,归汇经络……”
他还欲说下去,却被芈泽打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也你既已尽人事,那我也只好听天命了!”
芈泽长叹一口气,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或许历史上赵政的确生过这样一场大病,而且也和现在一般,被一个名叫夏无且的人给救活了,只是此事并未记载于史册罢了。
如今她静下心来一想,便开始安慰自己,之前也许是她想多了。历史终究不可轻易改变,赵政他这样具有雄才大略的人,又怎能如此草率地离开人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