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上前去,要了一包桂花糕。耍够了,也该回府了。傅箐转身便要往回走,低头拆着桂花糕,没仔细看眼前的路。听得身边的人惊呼,才怔愣地抬起了头,几尺之外,一辆飞奔的马车正向她疾驶来。
傅箐吓得忘了动弹,直愣愣地望着越驶越近的马车,脑中闪过的第一件事,竟是:
完了!这还没撑到大婚之日呢,就得一命呜呼嗝屁了?
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傅箐拽了过去。傅箐一个没站稳,就着惯性和那人一齐摔倒了地上。腰间要是撞上了马车架,疼得她半天回不了神来。
“三郎?您没事儿吧?”
恍惚间,只听得一娇滴滴女声,慌张跑到了她和那人的身旁,身边也带过了一阵桂花香。
“无碍。”那人沉沉说道,静了一会儿,复又道,“季公子为何如此恍惚?莫不是在想哪家姑娘出了神?”
话中满是戏谑。不用转头,傅箐也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腰间撞到的位置还是在隐隐作痛。傅箐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对裴桓作了一个揖:“多谢三郎出手相救,这救命之恩,季某择日一定登门拜谢。”
裴桓却像个落魄户似的,大喇喇坐在地上,只伸出右手给她。翡翠扳指的光泽在日光照耀下,险些晃花了傅箐的眼。
傅箐无奈,只得伸出手,使出吃奶的劲将他拉起。
裴桓被傅箐拉起,却像站不稳似的,直往前倒,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手也堪堪揽上傅箐的腰。在外人看来,就是借力不小心搭上的,可傅箐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他只轻笑一声:“多谢季兄。”
第7章
“三郎,您认得这位公子?”
傅箐回过神,忙要挣开裴桓。裴桓却像是作弄她似的,手上微微使力,将她带得更紧了些。
傅箐气极,将手藏在袖口里,趁旁人不注意,摸到裴桓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
“嘶——”裴桓这才松开手,作出一副刚刚醒悟的样子,歉然道,“多亏了季兄,我这一下站起来才不至于摔倒。”
他又侧过身,伸出手,招了赵宁蓉来到身边,朝着傅箐介绍道:“季兄,这是我夫人,赵氏。”复又侧过脸,对赵宁蓉道,“这位是季大公子。”
傅箐内心好笑,要不怎么说这裴桓心思缜密,反应也够快呢。“卿”字去了左半边,便是“即”字,与“季”同音。朝堂上下文武百官,赵宁蓉哪里又能记得各家的姓氏。
赵宁蓉垂了眸,叉手向前,道了声:“季公子万福。”傅箐也连忙作揖回礼。
原来这便是赵宁蓉,今日可算见着真身了。
因傅箐此时还是男儿装,自然不方便盯着别人家的老婆一直看。她只粗粗瞥了一眼,赵宁蓉今儿上着藕色窄袖短衫,下着朱红曳地长裙。因开元年间形制开放,女子着装多奢华艳丽。这红色落于她身上也不显得艳俗,只衬得人肤白胜雪,翦水秋瞳。
“公子,你的桂花糕散了。”旁边一平民百姓家的小胖丁扯了扯傅箐的衣角,用手指指向那滚散了一地的桂花糕。
“不碍事,不要了,谢谢弟弟。”只不过一包桂花糕,她现在也不想吃了。
“季公子要不和我们一道再去买一包?”
傅箐内心叹气。这赵宁蓉果然对得起她傻白甜的人设,单纯善良。方才傅箐和裴桓当众搂在一起,她竟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反而邀请傅箐与他们一道同行。
“多谢夫人相邀。只是前头还有人在等着季某,季某不好失约。改日季某一定登府拜谢。”傅箐说完,作了揖便抽身往桥上走,却被裴桓一把扯住了。
“季兄,我这脚自方才起就有些疼,想必是方才救季兄心切,不注意伤到了。我夫人身娇力薄,以她一人之力怕是不能支撑我回府,可否劳烦季兄送我一段?”
说话间,裴桓就勾上了傅箐的肩头,倚着她,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都挂在她身上。后半段,几乎是在她耳边一字一字落下的,像是某种诱哄,让傅箐起了一种别样的战栗。
搁这儿装!
她其实大可拒绝,反正这天底下也没有“季大公子”这一号人物。就算她的行径让赵宁蓉不齿又有何妨,她又不是靠品德吃饭的,这时候还是能溜则溜。
“这街上这么多壮丁,三公子随便差来一个就是,赏赐就由我季府出。我这身子骨也弱,只怕架不住您。”傅箐别过他的手,不愿再与他拉扯。
赵宁蓉颇有些为难,但傅箐的话确实不假。除了身量比她高些,这身子骨看着并没有比她壮实多少。
一想到这,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怎么和这季公子比上了。殿下腿伤事大,得赶紧回府找御医来看看。
赵宁蓉在纠结的功夫,裴桓却跟傅箐杠上了。傅箐退到了桥边,他就一瘸一拐跟到了桥边,伸着长臂将她往怀里带。两人看着是好兄弟间勾肩搭背的状态,实际上则是裴桓暗中使劲,用力箍住了傅箐的肩膀,将她的右肩角卡在臂下,不让她动弹。
傅箐气死了。这裴桓好不要脸,他正妻还活着呢,就站在眼前,他却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她猛地一抬右肩,裴桓一个没注意,被她往后一顶,竟翻过了桥石,要往那水里掉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傅箐甚至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仰过身的。只下一秒,裴桓就朝她胸前领子抓去。傅箐大惊,忙伸手去挡,却不料正中裴桓下怀,他一把钳住了她的藕腕。
一前一后的“扑通”声,俩人纷纷入水。
傅箐下水前一秒,只想着:真行。既不要脸,又不要命。
……
傅箐家就立在村子的塘河边上,她从小便是扎在水里长大的,即便着了厚重的衣裳,还是能使着巧劲浮出水面。她只自顾自往岸边游去,希望身后万万不要响起水声,淹死那裴桓才好。可原小说中,裴桓还是因为下水救过赵宁蓉才抱得美人归的,自然也识水性。
“卿儿好生无情,就不怕你夫君溺毙在这河中吗?”裴桓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傅箐,压低了声,闲闲问道,话中却无端透出一股子愉悦来。
傅箐只当自己没听见,不去理会他。
从小傅妈妈就教育自己:不要和狗一般见识,狗咬你,你却不能咬狗。
她游回岸边,将双手撑在岸边,想借力将自己抽出水中。无奈衣裳浸了水,像是灌了千斤重,她试了两次,都没能起身。桥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几个年轻壮年男子正往岸边赶来。
傅箐撑着手,微微弯下腰肢,刚想再试一次。下一瞬,却感觉到有一双手箍住了她的大腿两侧。
身后便是男人一起一伏的胸膛,男人炽热的呼吸全数喷在她的腰间。
傅箐深吸几口气,我忍。
裴桓这会儿倒真没有要吃她豆腐的意思。男人有力的臂膀微微使力,轻松地便将傅箐托上了岸。他眉间染上笑意,正想借此献献殷勤,戏弄戏弄她。不料,下一瞬,挣脱了他的手的双腿,直直朝他的胸膛蹬了过来。
裴桓料前料后,唯独没想到傅卿会有这样的操作。
傅箐下脚也真是狠,裴桓又被她踹回到了河里,半天才狼狈地从水中探出头来。
傅箐今日着的是淡黄色男衫。在她雀跃地跑去桂花糕摊子前,他就看见了她。
像一只小黄鹂鸟儿似的。
这会儿,他也不急着上岸。看着这小黄鹂鸟儿气急败坏渐行渐远的身影,凤眸微微眯起,想发怒,嘴角却不自觉勾起讥诮的弧度。
赵宁蓉这时终于慌张地赶到了岸边来,想问问季公子是否无碍,季公子却跟没看见她似的,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他刚出水来,面上还挂着水滴,更显得面容寡淡,一双瞳仁却是亮得出奇。
这季公子好不识礼,这殿下尚在水中,他怎能这样扬长而去?
她顾不上这季公子,只撇了嘴角泪眼汪汪地冲岸边跑去。见众人将裴桓扶上了岸,这泪珠儿终是忍不住,哭得是一个梨花带雨:“殿下,殿下……”
“无碍。”裴桓安慰她道。
眼神却一刻都不曾从那远去的淡黄男衫上离去。
第8章
“小姐,您到底上哪儿去了?”待傅箐狼狈地回到傅府时,阿珠阿环早就急坏了,见她这湿漉漉的一身,不由得大惊,“您到底去哪儿了?落得这副样子回来?”
“备水。”傅箐累极了,一个字也不愿多讲,只摆了摆手。
待完全浸入水中,傅箐才将憋在心中的那口浊气给吐了出来。
早前腰间被马车架子撞了一下,这会儿一看,果然都青了。手掌处也擦破了口子,浸在水中隐隐作疼。
但这身子就算再乏,也抵不过心里的累。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傅箐真的想不通,这裴桓究竟是哪根筋没搭对?就好好地做他的小甜饼男主不好吗?她只不过是一个过路的炮灰,一没挡他们的路,二没碍他们的眼,非得这样让她受罪是为了什么?
今日她虽着了男衫,可但凡赵宁蓉要是多个心眼,仔细瞧瞧,岂能看不出她是女儿身?当着他的正妻的面,他都已经浪到这个程度了;若是四下无人,傅箐被他掳了去强做一日夫妻都有可能。讽刺的是,原书中,裴桓还是个痴情人设,与赵宁蓉携手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