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不自觉的便响起傍晚时,高琅在屋顶上说的那句话……
直到天蒙蒙亮起来,金大成又被抬着回来,金家人忙前忙后的照顾他,却始终没有人来找金小楼的麻烦。
这倒是金小楼没有预料到的,按金大成的性子怎么也会告发自己,恨不得活剥了自己才是。
怎么会隐忍着并不声张?
身旁的桂枝动了动,缓缓坐起身来,金小楼这才跟着睁开眼。
桂枝替金小楼掖了掖被子:“再睡会儿,我先去做早饭,待早饭做好了,再叫你们。”
金小楼顺从的点点头,侧过脸去,一旁的高琅和麟儿还睡得香呼呼的。
金小楼移开了眼,开始认真思考,高琅那句话的可行性。
她自然不会真的卖掉高琅,虽然一开始和高琅成亲是被金家所逼,迫不得已而为,可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高琅早已和麟儿、桂枝一样,成为了金小楼的家人。
金小楼与这个世界本没有任何的联系,她是这里的局外人,可有了他们三个,这里成为了她的世界。
最初金小楼活下去的动力只是为了替死去的金小楼找到伤害她的那个男人,替她照顾麟儿,可如今他们是她好好活下去最大的力量。
她要给他们好日子过。
要让这个时代里掌握规则的人站在自己这边。
金小楼坐起身来。
屋外冒着阵阵炊烟,屋内是融融的温馨。
只是这温馨随时可能被金家人打破,她必须离开这里。
“高琅,醒一醒,该起床了。”金小楼做了决定,“我们今日要去趟信宁。”
……
金小楼挽着高琅站在南风馆门外。
两个人穿得厚厚实实,像两只挤在一起的灰熊。
“高琅,你记住,娘子不是不要你了,只是让你暂时在这里住一阵子,最多三个月,娘子一定接你回家!”
金小楼顺着衣袖伸进棉衣的荷包里,紧紧握住了高琅的手。
高琅点点头:“娘子放心吧,我会乖乖听话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娘子来接我!”
说着反手握住了金小楼:“娘子开店赚了银子可得给我买糖糕吃,就当做补偿吧!”
金小楼深吸口气:“好,一定给你买最贵的糖糕!”
面前的木门打开,涂着厚粉的女人刚探出身,高琅便率先喊了起来:“大婶,我来卖身了!”
“哟!欢迎欢迎!”那女人闻言一喜,看了看高琅,又看看金小楼,“不过,可别叫什么大婶,叫我鹤娘吧。”
金小楼抽出了手:“鹤娘,我来和你做个交易。”
鹤娘一听,笑意如水,打开了门,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里边说,我最爱和漂亮姑娘做交易。”
……
南风馆里装潢雅致,回字形的大堂中有个红木方台,四周全是屏风隔成的雅间。
二楼有观台雅阁,雅阁后边则是休憩睡觉的客房。
小倌们的住所在内院里,另挂了一块牌子叫宿星楼。
“小楼姑娘你放心,我们这边是清馆,卖艺不卖身,高少爷在这儿不会吃亏的。”
鹤娘端起茶壶来给金小楼和高琅各倒了一杯。
金小楼没有去端茶水,一脸郑重的冲鹤娘道:“卖艺也不行,你知道的,高琅他……”
金小楼说着点了点自己脑袋:“这里有点问题,别看他这么高大,其实不过是个孩子,帮忙打杂什么的还行,可与人一说话就会露馅了。”
说着,金小楼眸光一定:“要不,就留下他当个花瓶,花瓶你懂吗?就是摆着看看,不要他做什么事,赏心悦目就行。”
金小楼有点忐忑。
“行啊。”
金小楼本以为鹤娘会先推脱一阵,没想到竟一口答应了:“就做那什么花瓶,我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他在我这儿住着,也不要他做什么,就给客人端端茶倒倒水,话都不用招呼,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出五百两银子把他给赎回去!”
金小楼侧头问高琅:“你觉得怎么样?”
哪知道高琅笑得甚是欢快:“娘子,我喜欢这里,这里的茶水好喝,点心好吃。我努力干活,等娘子来接我!”
“好,那就这样定了!”金小楼一拍手,爽快的与鹤娘签了契子。
……
待金小楼拿着银子和高琅道别后,鹤娘便领着高琅往内院走,穿过一个小花园,进到宿星楼里。
鹤娘挑了一间卧房给高琅,又带他去领了衣服,安顿好后,交代他道:“平日无事不要乱走,看到好看的东西不要乱动,遇到好看的人更不要随便动手。南风馆每晚酉时二刻开店,你就负责在外场端端茶倒倒水,不要和客人说话,但客人问你你得回答。”
说完,看着高琅,问道:“听明白了吗?”
高琅点点头:“明白了。”
“好,那你先歇着,今晚便由小钏哥带着你走一趟。”
鹤娘交代完,冲高琅一笑,转身走出了房间,合上了房门。
这个高琅,鹤娘很满意,她开南风馆这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姿容如此出色的男子,虽然是个傻子,可放在馆子里充充门面,做做招牌,怎么也不亏。
再说,这高琅,傻得惹人疼爱,像个天真的孩子,总让鹤娘想到自己那早早夭折的儿子,没来由的便生出些怜爱来。
鹤娘刚走,高琅笑着的脸霎时间便凝结成了一块冰。
他伸出手,拿起茶杯来轻轻往茶壶上一碰。
瓷器相撞清脆的一响,窗户一开一合,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七爷。”长安拱手,立在下首。
高琅眼也没抬:“昨晚的事可妥当了?”
第六十七章 卖相公换钱买铺子
长安点头:“七爷放心,我搓了个泥丸喂他吃下去,诓他是九毒噬心散,一年不吃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亡,要想要解药就得守口如瓶。那小子怕死得要命,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多言一句。”
“好。”
见高琅久久不再开口,长安犹豫一瞬,出言问道:“小楼姑娘怎么会将七爷卖到这里来,这要是传出去,七爷你……”
“我怎么?”高琅眼一挑,无端端的一看,那气势就叫人腿发软。
长安肃立,垂下头:“长安只是唯恐这里污了七爷的眼睛。”
“是我提起要到这里来的。”高琅缓缓到,“既能解决小楼的燃眉之急,又能隐藏行迹,谁能想到我会住在小倌馆里?只怕那些野狗也够得找的。”
高琅接着道:“眼下乌黎江边打得正凶,我们要抓住机会,在这里更好办事。你和之前一样,把战场上拔尖的人提溜出来,纳为己用,不过这次得赶在老五前头。必要时可以把人带到这里来,让我见见。”
“是。”长安颔首。
也只有这里,他带男子前来与七爷见面,还不会引人怀疑,七爷可真是英明,长安心下对七爷的佩服之情又多了几分。
……
金小楼拿了银子立马往响水街上赶,见那告示还好端端的贴在二层小楼前,这才放下心来。
遂上去揭下了告示,告示下端写着张家住址:烟斜街鹿儿巷以西第三家。
金小楼将告示往衣袖里一揣,转身便向街旁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打听路,一边走一边寻,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鹿儿巷。
鹿儿巷紧临邑城河,河边皆是倒柳,一排十数户人家挨着河边而住。
金小楼一眼看去,第三家土墙灰瓦,没有院子,一扇青木大门外用三块石板砌了几节石阶,石阶下一株柳树,枝条倒垂到了河水里,随着起伏的波涛一荡一荡。
本是一派惬意温馨的小户人家,只是此刻,那青木门前一边挂了一个纸糊的白灯笼,木门洞开,里边一眼望到了底,是个灵堂。
灵堂中间却没有棺木,两边摆着两条长凳,一个身材干瘦的女人穿一身缟素独自坐在其中一条长凳上,背对着门外,一动不动。
这女人定然便是张家媳妇了。
还好今日穿的素净,金小楼搓了搓手,门虽然开着,她仍是走到门边去轻轻敲了门。
里边的女人回过头来,一张脸上满是泪痕,看了一眼来人,哽咽着道:“姑娘请先回吧,吊唁还未开始……”
话音未落,人已泣不成声。
金小楼有些无措,她不善于安抚情绪悲伤的人。
只得往前走了两步,递出一块帕子给她,开口道:“请节哀,那个,我不是来吊唁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张家媳妇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看金小楼,认真辨认片刻,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后,问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小楼从衣袖的内袋里取出告示来:“我想要买你的铺子。”
张家媳妇神色顿时宽慰起来,老张已经死了三日了,迟迟没有吊唁是因为家里已出不起棺材钱,老张现如今还停放在隔壁的卧房里。
张家本是有些家底的,儿子在军营里谋职,一月也有些粮钱,老张是买卖人,近来生意越做越大,小走摊换成了店铺,刚刚又花大价钱盘下一处热络的商铺,正出钱修葺,哪知便碰上儿子出战坠河而亡。
替儿子治丧已花了大笔钱,老张因伤心过度又一病不起,病重这些日子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