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聆韵没有回答杜景来的话,只是不耐烦的冲轿夫道:“还不快走!”
四个轿夫连忙抬起轿子来,径直往金阑巷去。
杜景来跟在轿子旁边,一边走一边追问:“聆韵,你不是答应要和我一起潇潇洒洒闯天涯的吗?大好河山等着我们去看,待你看够了,我们就选一处最喜欢的地方,安个小家,生一双儿女。”
“聆韵,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管你,给你你最想要的自由。”杜景来眼眶有些红,他自己揉了揉,低声喃喃了一句,“尘土跑进眼睛里去了。”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纪聆韵低下头,俯视着那穿着洗白了的青衣,一脸年轻窘迫的少年郎,“我想做的便是嫁给七皇子,你若真为我好,那就再也别来找我了。”
“韵儿!”杜景来猛地抬起了头,“你,我……那之前,我们算什么……”
“算什么?”纪聆韵懊恼一笑,真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的执着,“你要求一个贵人,我帮你母亲垫付了药费,还不够么?难不成你真想成为户部尚书纪大人的女婿,飞上枝头,从此无忧无虑享富贵?”
“不不不。”杜景来吓了一跳,“你帮了我,救了我母亲一命,我感激不已,可,可我们之间那些话,我们两人的话,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傻子!”纪聆韵叹气,“难不成你还当真了?富贵人家的小姐不会看上穷书生的,说书里的故事都是讲给心存妄想的人听的,让他们做做梦,可故事始终是故事,梦也终会醒的。我从未看上过你,找到你只是为了寻个借口离家出走,即便我前些日子没有碰上七殿下,跟着你走了,待我找到了喜欢的地方也会自己安家生活,与你两不相干。”
杜景来顿时停住了脚,愣怔在原地,看着轿子一摇一晃慢慢走远,淹入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春闱的榜早就放了,杜景来的名字在榜书上,他为了纪聆韵连殿试也没去,皇上一气之下已将他的名字剔了出去,要再想走仕途之路,得等三年后的下一次春闱。
本以为会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没曾想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杜景来垂下了头,站在路口久久没有动弹。
什么贵人,这明明是他的劫。
……
金小楼跟着高琅在重华门外下了轿。
穿梭在汉白玉的石栏杆中,一路绕过御花园,走到了清辉殿跟前。
皇后高氏自椒兰殿失火被毁后,便一直居住在离御书房最近的清辉殿。
这清辉殿几乎与从前的椒兰殿一个模子仿制出来,规格更胜,因离着御书房最近,皇上十有八九都是歇在清辉殿中。
这十来年中,即便有新晋得宠的贵人,倒没有哪个能撼动皇后娘娘的位置。
明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刺目,歇山顶的屋檐上,一排脊兽吞云吐月般端立着。
仅是这宫殿恢弘的气势,便叫人不敢高声言语,再厉害的人也得叫两璧高高的宫墙吸去三分气势。
金小楼跟在高琅后头,亦步亦趋的向清辉殿走去。
宫门外,小宫女冲高琅福了福身:“娘娘等候多时了,七殿下里边请。”
进到清辉殿正殿之中,皇后端坐在凤椅之上,看到进来的赵尧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恢复如常,指了指身旁:“不必拘礼了,快坐下吧。琅儿,我可好久没见到你了。”
高琅连笑也没笑:“那母后可是舒心好久了。”
一句话噎住了皇后,倒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不紧不慢地出言道:“七殿下,自从你离宫去了南方,娘娘是日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只忧心着殿下的安危,殿下如此说话,可真叫娘娘伤心了。”
“这里也没有外人,岁姑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高琅扯了扯嘴角。
第一百六十章 人赃并获慢慢审问
清辉殿里的沉水香熏得金小楼有些犯困,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来,便见皇后尴尬一笑,调转了话头:“琅儿,你既已彻底好了,那便要考虑娶妻大事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可不能一直这样一个人过。”
“母后还真是心大。”高琅冷冷一笑,“三哥刚刚去了,棺椁都还没下葬呢,母后竟有心思来给我张罗婚事?”
皇后脸色难看了一分,随即又温和一笑,像是最慈爱的母亲对待顽劣的孩童一样,轻声细语道:“你三哥也一直盼望着你早日成家,你若能娶得贤妻诞下孩子,也能叫他安心。”
“我的事不劳母后费心。”高琅站起了身来,“已在这清辉殿中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外边的人该看够了,我们也各取所需。”
说罢冲皇后行了一礼:“那儿臣便告退了。”
见高琅全然不顾皇后的脸色,径直扬长而去,金小楼赶紧也冲皇后行了一礼后,跟着高琅出了宫门。
待两人的身影转过了白玉石壁,皇后猛地拂手,将桌面上的茶盏全摔在了地上。
瓷杯碎了一地,皇后咬着牙,恨然道:“我是皇后,后宫之主,便连皇上也要看我三分薄面,天下又有谁敢逆我?到头来竟还要受他的气?”
“娘娘息怒!”岁姑赶紧上来抚皇后的背,“娘娘放心,七殿下是皇上的心头恨,立的功越大,皇上便越是觉得刺目,他这是秋后的蚂蚱,可嚣张不了多时了。”
“哼,可不见得。”皇后冷冷到,“装疯卖傻二十年,这样的心计,这样的耐力,可不是一般的人,你以为他是个飞不起来的蚂蚱,指不定他反倒是条咬人的毒蛇,千万别叫他最后得了意!”
“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皇后顺了顺气,缓缓到,“去查清楚了来历,明目张胆的带着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进宫来见我,真是胆大妄为之极!”
“是。”岁姑忙应声。
在即将退下之时,皇后又将她给叫住了:“杨贵人近日在忙些什么?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叫她带着小十二常来我宫里玩耍,深宫寂寞,就想多看看孩子。”
“是。”岁姑颔首,躬身而退。
……
金小楼跟着高琅出了清辉殿,没走多久便看到一座紧闭着的宫门,牌匾写有“椒兰殿”三字。
宫门上仍留有火光熏过的黑迹,残缺的门扉后,可以见到昔日繁盛的宫殿只剩下一片废墟,园子里成了植物的天下,荒草野花肆意攀延,反而成了这静默如死井的皇宫之中,最显生机的地方。
高琅停在了这宫门外,抬起头来,看那金漆的牌匾。
“这三个字是皇上亲手写的。”高琅面无表情,“以喻我的母亲如椒兰般芬芳美好,雅洁贤德。”
金小楼想到高琅的曾经,鼻头微酸:“想必你母亲定是如椒兰一般的人。”
“你怎么知道?”高琅低下了头,嗓音有些暗哑。
“因为你便是这样的人。”金小楼灿然一笑,“儿随母,你现如今琅琅如玉,你的母亲若能看到,一定是安心喜悦的。”
高琅深吸口气,揽住了金小楼:“可就是在这里,她就是在这里被皇上害死的。”
高琅的眸光里露出了凛冽的寒意。
在这扇宫门之后,他曾亲眼见到自己如椒如兰的母亲葬身于烈烈红光之中。当时的他还那样稚小,他只知道害怕,只知道伤心……
金小楼转过身去,一下牵住了高琅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双眸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们会报仇的,不管害死你母亲的人是谁,我们终会替她报仇的。”
高琅紧紧抱住金小楼,深深的点了头。
“嗯,我们会给母亲报仇,会给三哥报仇!”高琅开口到,“走吧,该出宫去了。”
……
就在离琳琅坊前头不远处的小巷子里,金小楼拉着高琅一块儿往前头凑,那小巷子与金阑巷不过隔着一排瓦房,站在巷子这头能将对面金阑巷里的坊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很多巷子里的人户买不起门票,想看鼎丹社的戏时便挨家挨户的趴在墙头,抓上一把干果花生,一边吃一边看,比那些买了站票挤在外围的人还看得清楚些。
金小楼与高琅可不是来看戏的,他们俩手拉着手站在一株垂柳底下,垂柳后边的小楼便是流苏阁。
玉素搬出太子府后如金小楼他们所料般回了流苏阁。
两人揣测,如果真是玉素对太子下的手,那凶器定然不敢在太子府里丢弃,肯定会先小心藏好,带离府后,再找时机扔去。
柳树旁边,长安早已带了五个人守在那里,他们今日一早便去了太子府,是跟着玉素一路回来的。
玉素在路上时没有任何的行动,眼下她进流苏阁已有了两个时辰,此时正午刚过,流苏阁还没有开门,几乎无人进出。
候了没一会儿功夫,只见流苏阁的木门轻轻开了半扇,一个身穿灰色长衣的人从中走了出来,那人用布紧包着头,令人辨不清男女,一出了坊子,便往旁边的依阑河边窜。
高琅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勾,长安立刻便带着那五个汉子跟了上去。
只见那穿灰衣的人刚渡到依阑河边,随即将身上挎着的一个包袱给扯了下来,扬起手重重一甩,砸进了河水里。
长安清喝一声,三个汉子当即上前去将那灰衣人给按了下来,长安领着另外两个纵身一跃,跳进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