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赢忙别过身道:“妾受不起,妾也不敢。”说罢扭过身去,甄昊却端起香汤又尝了口,笑道:“甘!味美甚!”
甄昊想了想时间,又挪过桌案上的文书,姜赢见他不说话了,又回过身来,眼光瞥到一些字,正出神,却听甄昊笑道:“王后想看?”
“妾不敢妄论国事,”甄昊听了点头,又沉吟片刻,换来宫女取出后玺,他握着那绯红色的宝玺,道:“此物寡人还赠与王后。”
“大王?”姜赢面色复杂抽回手不肯接。
甄昊脸色肃穆,将后玺放在掌中道:“寡人心意已决。”这些日子,他收到废后的奏章,没有百也有好几十了,废不废后,这是朝堂内外不同的人在博弈,那他呢?他心中究竟如何?
甄昊思来想去,却仍旧固执己见,抛去利益之说,他只觉得夫妻岂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要真的废黩了姜赢,那么岂不是自认往日之祸皆是由于姜赢迷惑,这“女祸”一说也要坐实了。
升平赐浴,险危赐死,这算什么事?不过是废物之举,不论将来如何,只要他活着一日,他一定要奋力登顶,他要登上最顶峰,要让天下万民作为见证,届时,往日的功过再由人说。
姜赢可以不当王后,但却不能现在不当王后,所谓女祸不过无稽之谈,这帽子太过沉重,姜赢戴不动,也不该她来戴。
甄昊感叹:“是寡人无能。”姜赢听了不由伸出手,摊开手掌,甄昊将后玺放入她的手心,他的手比姜赢宽大,刚刚好包握着她的手。
姜赢的手在抖,而甄昊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后玺凸起地方的刺扎感传来,甄昊眼睛一热,道:“王后若有思虑,不必忌讳,但言无妨,寡人发誓,绝不动怒。”
姜赢闻言,心一热脱口道:“无论生死,不论人言,妾皆愿陪伴大王,百死不悔。”
甄昊听了,脑袋嗡的一声,愣愣不知所言,半晌他缓缓笑道:“好,寡人何德,竟得王后托心,寡人誓言不负,死生不变!”
第31章
红烛泣泪, 暖香喷鼻, 侍女拨动灯芯, 室内暖黄色的火光跳动,妘姬端坐在镜子前, 手握玉梳,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乌黑的头发, 默默不语。
镜中美人, 鸦黑长发如瀑散开,侍女走上前来,一双灵巧的双手将乌发从下挽起梳于顶, 又在正中挽一发髻,用牡丹金饰束起,发髻往一侧倾斜而堕落, 斜倚在头的一侧,似堕非堕。
鬓角编两股麻花辫从分别往两旁后绕去, 银白祥云纹的孔雀步摇, 斜插在发髻上,戴上金质云纹的额环,簪上一朵黑色牡丹绢花, 牡丹花下有水滴状的红色宝石垂于髻上。
又有侍女拿起一个石榴红的月形耳环递与她看, 妘姬看了眼却摇摇头,叹口气:“算了,我倦了,你们都下去罢。”
侍女闻言, 只她心中不爽快,便都无声无息的退下去了,妘姬看着镜中人,镜中人也自然看着她,美人的眉头紧锁。
小夏国一行凶险万分,无论结果如何,她这张脸,却是再难保养如初了,一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屋外,侍女正拿着针线,却看见甄安从外走进,他问道:“你们夫人在做什么?”
婢女朝里示意一眼,小声笑答道:“回王叔的话,自打夫人从宫中回来,似有不快,这用过晚饭,沐浴完毕,只坐在镜子前,算起来已经摸了一个时辰的头发了。”
甄安点头,侍女敲门通传,又早有人替他拉开门,甄安进来看见妘姬端坐在镜子前,梳妆台上是一片狼藉,珠钗玉环是天女散花般随意摆着,甄安笑道:“夫人好雅致。”
妘姬也不起身只是白了他一眼,声音也懒懒的:“相国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得闲,大晚上还得空来我这?”
听这意思是嫌他来了,甄安见她话中带刺,也不接话,只是大刺刺的坐下,一面接过侍女端上的热茶水,他垂下眼一瞥,这茶水是淡红色,喷香扑鼻,可见这茶是上品中的上品,虽说好茶千金难得,可对他来说也不难,难的却是这消耗心思与心力。
妘姬素爱享受,平常一针一线,无不有讲究,手下能近身的侍女也都是精挑细选,亲自调教出来的,这屋里就是再寻常的东西,在她手里调出来也是新意无限,看了喜人,要她这样的人前往小夏国,的确是要了她的命,但要为朝官,只怕更要命。
甄安抿了一口,这才笑道:“别的或许没有,来看看夫人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夫人稀世风姿,得见者心悦。”
“你笑我,王叔是存心来气我是不是?”妘姬扔下梳子,满脸不悦,她本就在这里愁烦,他还来,又勾起她的火来了。
虽然去小夏国的话是她说的,决定也是她做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前往小夏国,不说生死,意外之外只怕更有意外,风餐露宿都还算好的。
而她这张脸也注定是无论如何都要完了,她能十年如一日美艳如年少,何故?无非因为是精心的娇养罢了。
罢了,有舍有得,一张脸而已,她还能有几年?倒不如趁现在还有劲,拼上一搏,赢了,此生无憾,无果,也不过是搭上一条命。
但前途太过坎坷,几乎看不到光,妘姬叹气。
甄安见了,知道她心里一时绕不过过来,甄安放下茶盏,一撇眼突然见着了西角处的一地碎玉,不由问道:“夫人这是又砸东西了?”
妘姬听了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道:“我就是这样的,就喜欢听个响,不过是几个死物罢了,横竖有人乐意送。”
这个人啊,甄安苦笑不得,正要继续说,却见华阳夫人走进屋子,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与华阳夫人还高一些,一身紫衣劲装,头发高束起,眉不裁而齐,眉峰锐利英气,白皙的脸蛋,一双眼睛,明亮无比,端的是洒脱干练。
“这么晚了,难为你们还过来,”妘姬见了站起身来笑道。
甄安听了插嘴道:“妘姬你方才方才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闭嘴,”妘姬白他一眼,又忙过头,上下打量一眼,脸上露出赞赏之意。
华阳素见她如此打量自己也不以为忤,依旧落落大方的站着,微笑就要行礼,妘姬赶忙拦着不让,又拉着她的手,连连笑道:“蓬山客居然有个这样的徒弟,倒像我的女儿。”
华阳夫人听了不由皱眉,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她头微微朝身旁女子看去,而华阳素面色如旧,她略微放下心来,却又感叹: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往心里去。
妘姬摸着她的手,只觉得粗糙不已,妘姬忍不住拿起手,惊道:“如何这么多伤痕?”
华阳素笑道:“出门在外也难免,不碍事,一月不行,半年之内总会消掉的。”妘姬听了登时不悦,“这哪行,好好的闺女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说着就拉华阳素往一旁坐去,又唤侍女拿这拿那,屋子里登时就忙了起来。
华阳夫人见华阳素被妘姬按着只能回头为难的看着她,她噗嗤一笑朝华阳素道:“你就听她的,以后有你受用的。”
华阳夫人脸上虽笑,心却忧烦,也不怪她多心,华阳素身世不平,命途多舛,说到底无非是因为父与母,自来贵贱不婚,但这华阳素之父为娶其母,竟然叛离家族,当是也是一时谈资,本以为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情感动天的一场佳话。
谁料不过四年,华阳素父难耐贫苦,竟然生出个始乱终弃的念头,欲将其母抛弃,彼时华阳素也不过几岁,还在牙牙学语,而华阳素母亲不忿,杀了其父,之后其母亦自杀,当然这都是留下的推论了。
因为等到她赶到的时候,只有这一个幼女在床上痴痴呆呆的,可怜这孩子二天没有米水,竟然没死,华阳夫人怜其年幼丧父又丧母,如一根飘在水面上的浮萍无依无靠,又想到她本无子,又是同宗,也就收养了这个孩子。
之后长到七岁,生的灵巧可爱,之后被世外之客,寒山道人蓬山客收入门下,成为了墨不渝的师姊,纸包不住火,华阳素自然也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与华阳素究竟隔了一层,相处时间又不长,所以只是担忧,却难开口。
妘姬拿着药瓶正笑着,华阳素也一一应承了,却阻止了妘姬更多的好意,她从腰间抽出一个皮卷,摊开在案是一张地图,妘姬见了,脸上不复嬉笑之态,道:“这就是前往小夏国的路线?”华阳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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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月色凉如水,殿外玉阶冷如冰,甄昊躺在床上,一时冷风窜进,他喉咙一痒就想咳嗽,又碍于身旁睡着的姜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起来出去咳嗽才好,甄昊蹑手蹑脚,正要下去,却冷不防的被拉住。
太暗,以至于他看不清姜赢的模样,他拍拍姜赢的手,笑道:“寡人吵到王后了?”
“妾不敢,”句虽然短却含着无限情感,甄昊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起姜赢的脸,那双漂亮的好像会说话的眼睛里好像总是藏着故事,“王后究竟想说什么?”甄昊不自觉竟说出了声。
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姜赢的声音传来:“无论妾所求为何,王都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