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竟敢在宫中喧嚣?甄昊心中诧异。
甄昊默默的望着远方,风吹着雨丝,在空中织起斜斜的雨丝网,春风杂雨动杨柳,嫩柳生烟,因为此处有尚未修缮完成的楼宇,杂草丛生,所以眼前是一片绿意,看起来却又有几分凄凉,嗯?甄昊有些奇怪:这个方向是?
甄昊忽觉心中猛然一抽,这是!
“快,往那边去!”甄昊高声吩咐,马蹄在泥水中溅起水花,转了个弯,往君主吩咐的方向跑去。
华阳芷站在伞下,她长长的裙摆已经湿了,雨水将火红的长裙染成深红,如血一般,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由轻叹:“这好好的天,怎么突然就又下起雨来了?”华阳芷望天,心中千百种思绪在心潮里波动,不由呢喃:“……难道天也会悲泣?”
并无一人敢回话。
甄昊让辇车又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华阳夫人,他静坐在辇车之上,而华阳夫人穿着一身华国服饰,远处有白衣的祭祀在雨中默念着祝祷词。
银铃迎风作响。
那里埋葬着华阳一族的女子,前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书虫”的灌溉
第16章
妘姬躺在榻上,将书盖在脸上,这一个月以来,雨总是说来就来,可这天气却是越来越热,这样的天气让她只觉得又闷又燥,她躺在榻上,两个粉团似的小童一左一右站着,摇着扇子,替她扇风。
一个身量高挑的婢女轻轻地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个木盘,妘姬听见声音,歪过头斜眼一看,那盘上放着一个的小玉人,这玉人经过雕琢成一个娇美的女子,雕的栩栩如生,更让人惊叹的是那衣服,竟不知是为何而支撑起,裙袖飞扬,恍若飘然欲往九天而去的仙女。
婢女跪下,一边托着盘子,一边朝妘姬道:“夫人,廉大人求见。”
“拿上来。”妘姬坐起身,眼中也有惊叹,婢女应声而动,走进前来,妘姬轻轻拿起这玉人,摸了摸丝质的衣服,又将玉人举起至眼前,细细端详,随即啧了一声:“好东西。”
婢女听了,脸上一喜,不由出声:“那……”
“自然是收下,”妘姬又看了两眼,将玉人放回盘中,随即又躺下。
婢女压低声音,眼中带着一丝焦灼与窃喜,她道:“夫人既然高兴,那廉大人?”
妘姬没有再抬起头,她将手臂搭在眼前,懒洋洋的说:“让他回去,就说我今天概不见客。”
“这……”婢女举着盘子,眉头挤在一起,眼神焦灼,看起来很是为难,不由再次问道:“夫人,那这东西?”
“你听不懂话?”妘姬有些不耐,“既然他要送,我又喜欢,那自然就是我的了,快请他速速离开,待会要有贵客上门,再不可放一个苍蝇进来,知道了吗?”
迟迟没有听到动静,妘姬睁开眼,道:“怎么还不去?”妘姬皱眉,已是满脸不乐,“你们往日做的我也不追究,只是我最讨厌磨蹭的人,你要违抗主命?”
“女婢不敢,”婢女只得赶紧应到,恭敬地放好木盘,迅速的退了出去。
“真麻烦,”妘姬嘟囔了一句,又躺在榻上,合上眼只觉得昏昏欲睡,就这样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响动,门外有侍女的声音传进来:“夫人,王叔安求见。”
听见这话,妘姬瞬间清醒过来,想到来人,她不由眉眼弯弯,露出笑意,急急坐起身来,又理了理衣服,侍女们赶忙端来镜子,又替她整理鬓发,妘姬左右看了看,这才站起身来。
“你来了?”妘姬站起身来朝王叔安行礼笑道。
甄安朝妘姬笑道:“夫人安康,”一时宾客分位坐下,甄安也不多推辞,只是坐好,看见他挽起袖子,两旁婢女立刻端来茶具,妘姬则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主位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甄安拿出带来的茶包,一边慢条斯理地烹茶,眼见水雾蒸腾,满屋茶香四溢,甄安这才道:“妘姬,你可知道华阳回来了。”
妘姬见他发问便笑道:“到处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如何会不知,听说还是你亲自送她回宫的?”
甄安端起茶,递给她笑道:“你的消息总比别人快,又何必用听说二字呢。”
妘姬接过茶杯,轻轻的嗅了嗅,自觉神清气爽,她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道:“当年争得那般厉害,见了面就跟乌鸡眼似的,只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到如今又要联起手来,我看也真是,要什么千年百年,看什么斗转星移,不过几瞬,这天就变了,要我说啊,明天那屋子也不知道住着谁呢。”说着,妘姬的目光朝着王宫的方向看去。
“妘姬,话不可乱说!”甄安见她话有不恭之意,连忙呵斥她,但话说完,脸上有愧色,只得叹道:“人事变迁,总是难料。”
妘姬见他如此,也轻笑一声,“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总挂在心上。”说着便站起身来,取下一件黑色披风给甄安披上,望向窗外,阴翳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又感叹:“早几年我可想不出来,你会说这样的话。”
甄安亦是叹气,妘姬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你看看这个,”妘姬拿着一个玉人给甄安看。
甄安端详了一番,夸赞了一声:“甚美,”见妘姬不说话,甄安不解其意。
看见甄安呆呆的看着自己,妘姬笑骂一声:“呆头鸭。”这才说:“你仔细看这玉石,这是破冰玉,虽然乍眼看与那寻常玉石并没什么区别,实则不然,这是鲁国才有的玉石,你再看这衣服,这丝锦是晋国才有的。”
甄安摸着这玉人,玉质冰寒,五国多有往来,故物品流通,亦是寻常,甄安不由问:“这又何解?”
妘姬温和的看着他,缓缓道:“我听人说,有人想要寻使者往鲁国求援,意在结盟,鲁国与姜有黎水天堑,但又与吾国离最近,这数百年来亦常有往来,所以这玉虽然贵重,但也不是不可得,但晋王姬嫁于鲁王,求鲁国与姜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些个人臣,从来只喜欢雪上加霜,要想他们援助姜国,无异于难于登天。”
甄安点头,面色凝重,与鲁国结盟的消息也时常被提起,因为先王之母,亦是鲁国王姬,因此部分王族亦娶有鲁国女,因此在朝中亦有旧臣。
妘姬喝了口茶,继续道:“若要命华阳将军回返,北疆三十万兵皆是他一手所操练,北疆地势关键,不可贸然撤离,一个不好,夷人趁势南下侵犯,而且若与鲁国联盟却被反噬,晋军又陈兵于眉城,到时三面受敌,姜国,亡矣。”
甄安知道她素来不说废话,便问道:“奈何?”
妘姬露出妩媚的笑意:“那可就得有劳让王叔请大王亲自来问,小女子也想要做一回上卿。”
甄昊面有难色,只是叹道:“华阳夫人也在催促我,王也要见你,你也得万般小心才是,大王的脾性虽不比以往,但还是难说。”
妘姬听他说的严肃,她却只是看着自己手中摇晃不平的茶水,随意笑道:“知道了。”
甄安看她如此,仍像二十多年前一般,面上露出苦涩又复杂的笑意,妘姬见他如此,知道他又在回忆往昔,不由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亏你还记在心上,也难怪脸上的皱纹是越来越多了。”
甄安咳嗽一声,只得笑道:“喝茶,这茶是华阳夫人带来的,可没几个人得着了,”甄安说着抿一口了,笑道:“果然滋味不同。”
第17章
风起柳动,细雨如织,甄昊坐在御辇上,他不做声,而随从们看着远处的情景,是大气也不敢出,眼前赫然是前王后的坟地,虽言夫妇,实则悲怨,又天人永隔,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位年轻的君王心里在想着什么。
甄昊握紧双手,直视着正前方,千步之外,华阳夫人正扶着侍女,一动不动的站在人群的中心,只见衣裙咧咧,宽大的袖子被风吹的鼓起,远远看来,人是那么的瘦小。
甄昊耐心的听了一阵,但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听懂远处的人,究竟在说着什么,他有些奇怪,虽说五国语言皆有不同,但姜国与华国却情况特殊,不说自三十多年前两国合并,先王与华太后早就迅速且大力统一了语言货币和文字,并且两国渊源颇深,语言本就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如今他却听不懂他们的话了,甄昊不由猜测,这应该是华国的古语。
而在雨中除了铃声与祝祷声之外,再无其他的杂音,随着铃声起起落落,甄昊能感受出这仪式是十分繁杂,雨停了,又下,而那祝祷的祭祀似乎不知疲倦一般,白衣与银铃一起舞动。
空气中散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甄昊的鼻翼动了动,目光转了一圈,突然注意到那群人手中拿着,地上摆放着的一株株的青紫色枝干,上面缀着一团团黄绿色的小花,甄昊眯起眼,细细看了好一阵,才分辨出来,原来那时绽放的茱萸花,他想起来自己在王叔家与华阳夫人初次见面时,也曾闻到过这个味道。
雨落,又停,白衣的祭司的祝祷已经听了,银铃垂落,看来,仪式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