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办法,毕竟一来就被捅了好几刀,那阵子可是真的疼啊,那一阵子,疼的他几乎是彻夜难眠,长新肉的时候,又养的让他恨不得在全身抓个遍,恨不得把这一层皮给抠了。
而且这伤要好起来,那简直跟爬山一样,又慢,又累,每天躺在床上,一安静下来,就跟要死了差不多,还容易胡思乱想,虽说是自己给自己增加心里负担吧,人人都知道说不要担心,可不担心才有鬼吧,道理都懂,做起来难呀。
甄昊听着雨声,紧握着双手,心中思量:不过这样突然出宫,应该还是安全的吧,这可是他一时兴起,而且还在王都,甄昊就这样一路忐忑,一路安慰着自己,到了王叔安的宅邸。
自然是一路畅通无堵,奴仆与侍从见了他,都纷纷低头下拜,他也没空搭理,径直的往里面走去。
到现在,甄昊终于看到了这位华阳夫人,甄昊的目光在王叔安与他的姨母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两眼,心中不由感叹:还好,还好,还好我像妈。
这由不得他不担心,毕竟甄鷨不过十来岁,而叔父却已经是满头银发,叔父是先王最小的一个儿子,叔父成婚的时候,也不过十九岁,生甄鷨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多岁,也就是说王叔现在也不过四十左右,当他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他几乎按耐不住要去找墨医师好好问问,虽然甄昊安慰自己,是因为王叔太过操劳,毕竟陪着原主这个阎王爷能不老得快吗!
但甄昊还是不由得担心,他要是也到了王叔这个年纪,那岂不是药丸。甄昊虽然觉得很对不起叔父,但他现在看到华阳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室内的烛火很亮,但却也让人显得苍老,华阳夫人二人见他来,都呆呆的看着他,甄昊索性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嗯,他的相貌的确是和姨母十分相似,也就是说他应该长得像娘,想到这里,甄昊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思念:也不知道华太后长得什么模样。
华阳夫人看见突然到来的甄昊,刷的一下,眼中就冒出泪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泪水晶莹闪闪发光,华阳夫人提起脚就要上前,但不知为何,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脸上的表情一瞬变得复杂不已。
然后她理了理衣服,就要跪下行礼,甄昊看了赶紧上前扶着她,“夫人何必如此,一切都是寡人的过错,夫人如若要骂,寡人不敢还嘴。”
华阳夫人听了浑身一颤,眼中的泪水涟涟而下,仍要行礼,甄昊更是不肯,一时僵持不下。还是甄安走上前来,哈哈笑道:“夫人是为尊长,久别重逢,何必行礼,为了这等小事蹉跎光阴,岂不哀哉,不如各自坐下说话。”
华阳夫人这才叹了口气,一时各自坐好,甄安朝甄昊问道:“王如何半夜莅临,倒把我与夫人好生一惊。”
甄昊心中腹议,要不是为了华阳毅,我能觉也不睡,跑过来吗!
华国王后一共养育了五个孩子,除却长女华太后,之后便是这华阳毅,然后是华阳夫人,再就是四女和那华阳君,小女儿早早去世了,华阳君亦是平庸,只有这华阳毅,是后党势力的中心,他手握大军,驻守在北疆。
而跨过天山,北疆再往北,便是异族的领土,正是因为华阳毅十年来驻守边陲,这才让夷人不敢南下侵犯姜国边境。
如果不是有晋军的侵犯,也就是说即使原主作天作地,也仅仅能作死自己,而姜国还是安全的,这华阳毅军功赫赫,甚有威望,他虽然握有兵符,心中却没有自信,甄昊担心自己未必能掉得动他,所以这才盼着华阳夫人能早日回来。
甄昊心虽抱怨,嘴上却是另外一种说辞:“寡人一时愚昧,犯下无数过错,与夫人久别,本应亲自去请方为尊重,却不料夫人怜恤……”
华阳夫人听了这话,险些将一口酒水全数喷了出来,她不由满脸诧异朝甄安问道:“这刺客是把昊儿的脑子给伤了?”
甄昊听了只得干笑两声,完了,他好像说过头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又怕出错,心下一时踌躇,却又看见华阳夫人回过头来,满脸慈爱与满意,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叹道:“又瘦了……”又继续说:“好,先生的东西没白教,昊儿,你能及时醒悟,我也高兴,你母后要是见了也高兴,我看你以后能比你父亲还要出息。”
甄昊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但也不敢乱说了,又陪着他们喝了两巡酒,华阳夫人这才看着他,道:“这里没有外臣,天也晚了,大王还得回宫,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王请尽管放心,二哥那边我会亲自去说,至于其他的问题我却无能,还得靠你叔父。”
被点名的甄安只得讪讪笑了。
华阳夫人笑看着他,“你可别藏着掖着了,妘姬那边,你也得快点安排下去!”
甄昊心中想起,王叔早就说过要向他引荐的人,可见就是这妘姬了。
第14章
甄昊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他虽然已经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下,但仍旧是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哈欠,发现宽大的袖子已经湿了一角。
宫人上前,为他除去外衣,甄昊挥挥手,道:“夜深了,都下去休息吧,”甄昊让她们各自退下,将自己有些散落的头发往耳后捋去,他揉了揉眼睛,一股倦意袭来。
甄昊褪去外衣,顿感一丝凉意,这一行收获不小,而华阳夫人更是出乎意料的关爱他,简直如慈母一般,听说华阳夫人与王叔一样,年少丧偶,随后寡居多年,王叔尚有一儿一女,而华阳夫人似乎连个孩子也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甄昊呆了半晌,又回头往大殿外看去,外面是模糊的暗影,和暗淡的宫灯,那是王城里数不清的高高低低的高台楼阁。
雨依旧在下。
甄昊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寝殿内走去,他看着已经放下了的纱帐,眼睛不由睁大,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意外,因为纱帐里,锦被微微拱起,显然是有人。
只要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如瀑布般的黑发,那道背影,是姜赢,甄昊有些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姜赢是王后,但至今姜赢对他都是冷淡的,而宫人们也见怪不怪,可见她是个表里如一的冷美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赢躺在床上,所为何事?还是说是他自我意识过甚,姜赢或许只是看着雨太大了,天色又晚,就懒怠回去了?
嘛,算了,反正这床够大,别说是一个姜赢,夫妻在一起睡觉,有什么可惊讶的,反正他坦坦荡荡,甄昊打了个哈欠,就要蹬掉鞋子往床上滚去。
正要拉开纱帐,甄昊的手停住了不过,他看着姜赢雪白的脖颈,踌躇了,因为他的睡相实在是太差了,就短短一个晚上,他能从床头能睡到床尾,而且他还很霸道,晚上会不自觉的抢被子。
甄昊想了想,轻声吩咐宫人拿来另一床被子,如今虽是仲春了,可这下雨天还是有些冷,再加上天气忽冷忽热的,宫中也多有人感染风寒,嗯,还是分开了睡吧。
他真担心晚上一个不好,自己会把姜赢踹到地上去,姜赢力气再大,应该也是不如他的,为了姜赢的安全着想,还是准备齐全点,而且他也喜欢一个人睡觉,所幸这张床很大,三四个人躺上去也无妨。
一阵折腾,宫人轻轻的弄好,甄昊满意的点头,也轻轻掀开纱帐,蹑手蹑脚的往里躺去,被子轻薄又柔软,他看着身旁的闭着眼沉睡的姜赢,甄昊不由得蜷起腿,将自己的头靠在屈起来的腿上,静静地看着女子的侧脸,他不由感叹:真美啊,这个人。
甄昊看着姜赢已经散了的黑发,他想了想,轻轻地将女子又黑又密的长发一点点的收拢在一起,以免他晚上翻转的时候压着了,要是扯着头发,那可比什么都疼。他晚上睡觉又不安稳,而且近来,夜半还时常不自觉咳嗽,甄昊有点担心自己说不定会吵醒她。
甄昊墨迹了半天,终于还是躺下了,他闭上眼睛,不久后,整个寝殿都漆黑一片。
姜赢其实睡的很浅,这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无论她在哪,只要身边有人,她就总是浅睡,略微有些动静,就容易醒来,所以当甄昊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让她意外又不意外的是,甄昊居然拿出了另一套锦衾。
姜赢在黑夜中睁开眼,好一阵子,她适应了这片黑暗,雨声打在树叶上,连虫鸟都惧怕这黑夜,没有半分声响,姜赢睁开眼,脑海中是一片空白,随即是一道白光乍现,然后紧跟着的是一阵轰隆隆的雷鸣。
姜赢微微转了个身,暗夜下,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选择今夜留在这里,她本以为今晚是不能睡觉了,岂料……就好像这一场大雨,冲刷掉了眼前人的一切欲念,姜赢蹙眉,忍不住闷闷的喊了一声:“王。”
甄昊翻了个身,问道:“王后没睡着还是我把你给吵醒了”
姜赢不说话,代替她的声音的,是雨声,滴滴答答,甄昊听着这样的声音,姜赢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困了。
甄昊摊开自己蜷缩在被子里的手,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姜赢,他从未看过那样漂亮的眼睛,女子的眼睛,犹如辉冷的月光,而她摸着自己的脸颊,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感受的第一份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