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昊情不自禁的从被子里伸出手,在暗夜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知道,此刻姜赢正对着他,于是他顺着姜赢的下巴,往上,肉嘟嘟的,软软的,他摸到的是姜赢的脸颊,像一块水豆腐一般柔软。
姜赢并没有什么反应,甄昊的手往左,那个是她的鼻子,滑腻的肌肤,这触感她形容不出来,他摸了摸她的额头,那是光滑饱满的额头,手又往下,甄昊用手描绘着她的眼睛的轮廓,那时美好的曲线。
观感重叠,甄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他没有看过比姜赢更美的女人。
姜赢感受着甄昊的手,她的身体没有动,脑海中一时也是空空如也,甄昊的抚摸,好像使她丧失了一切感觉,没有厌恶也没有憎恨,这双手骨节分明,还有几个老茧,并不柔软,甚至有些粗糙,但却让她的心,就好似随着他的手,一上一下,忽左忽右,缓缓波动。
姜赢闭上眼,只是任凭这这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个感觉像什么呢?就像春天的时候,她站在树下,春风拂过,而后有嫩嫩的新叶拂过她的面颊。
最终,甄昊将手停在了姜赢的脸颊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只是在夜里,好像一切都静下来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萌发,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或许是因为两重温度重合在一起,温度自然上升,甄昊总觉得自己的手快要出汗了,他很想收回手,但手又好像不听指挥,只是停住不动。
甄昊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但在下一瞬,他感受到了一股湿润,他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泪水,泪水沿着姜赢的眼角滑落,然后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手上。
甄昊下意识的就想要举起手,他想看看,却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在夜里,什么也看不清,但下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另一种温度,那是姜赢的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被子已经凌乱,两只手臂交叉,两张手重叠在一起,暗夜中只有雨声,甄昊突然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觉得喉咙是沙哑的,姜赢为什么不说话?她以前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雨声依旧淅淅沥沥,滋润着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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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雄鹰嗖的一声,穿过密密的枝叶,破空而上,迎着风振翅高飞,穿过王都,越过峡谷,姜水在朝阳下是金色的,是绿色的,是暗红色的。
弯弯曲曲的溪水和小河,九曲十八弯,展开翅膀,迎着春风,继续往前,越过十城,飞过三十九郡,就是北疆,天山绵延,峡谷深沟,天地奇景,波澜壮阔,犹如一张无边的山水画卷。
广袤的密林里驻扎着无数的帐篷。华阳毅起的很早,但军士们起的更早,他走上前,耳边是士兵训练时的呐喊声,他站定住,鞋子在松软的泥土上踏下一个深坑,他目光辽远,身子站的笔直,直视着远方。
不一刻,一只健硕的鸟从天而降,如箭一般,准确且迅猛的飞落在他的身后,他的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女子,而鸟正落在她的左手臂上。
华阳毅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放在更远的地方,一滴雨珠从嫩绿的叶子上滴落,然后掉在地上的一片绿叶上,继续滚动,恰好打在一个大尾巴小兽的背上,同一瞬,它毛绒绒的耳朵一抖,只听嗖的一声,草泛起波浪,华阳毅这才放下手上的弓箭,向身后的女子问道:“怎么说?”
“夫人已经平安到达王都。”女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如泉水叮咚,听起来声音十分欢快。
华阳毅听了,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说了一声:“好,平安就好。”
“或许我们不久也要返程了,”女子有些感慨。
华阳毅脸上露出一份柔情,他将手放在女子的肩膀上,温和的笑道:“你想家了?”
“谁能不想家呢?”麋姬笑道。
华阳毅转过身去,往前,望远,是层峦叠嶂,是姜国的大好河山,他又看着自己的妻子,不由感叹:“麋姬,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麋姬抖索精神,握着手上的短刀,与华阳毅一同站立,目光也看着前方,笑道:“将军又说浑话,能保家卫国,还能与夫君朝夕相对,麋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华阳毅挨着麋姬,眼光深邃,他皱眉道:“可这边的事只怕没能这么解决,如果调兵回去援助眉城,却又要担心夷人南下,终究是个祸患。”
麋姬笑道:“总是有办法的,天下俊才何其多,姜国并不止你我。”
第15章
广陵君站着大殿门外,虽然他是侧着身站着,但目光却朝殿内看去,大殿内不甚明亮,他能看见有宫人在不停的来回走动,忙碌不已,却并没有人多给一个目光,给正在门口站着的他。
雨水滴答,打在朱红色的房梁上,滴落在地上,溅落在他的手背上,寒意使他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广陵君将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吐息声也变得粗重,从清晨入宫到现在,他已经等候了近一个时辰了,但还是没有见到君上。
广陵君抬起头,天空是乌云压顶,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不由抱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早上还看着太阳正要冒头,结果这还不到半盏茶的时候,又滴滴答答下起雨来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凉了,脚也是微微有些麻木之感,广陵君心中不悦至极,但还是恭敬的站着,脸上是不敢有半分表现。
正心烦,却一位青衣的宫人,从大殿内悄悄地走出来,广陵君认得他,心中微微一喜,便立刻轻声问道:“王还是不肯见我?”
那宫人头也不动,只喉咙动了动,广陵君听得他轻轻回了声:“大王确实早就出去了。”
广陵君听了,等到宫人离开,这才跌足叹道:“我真是糊涂了,为何这样固执呢,偏要拦在这里,罢了,守在这里除了遭罪也是无益,要让大王听见了抱怨,反倒会令大王生厌,不如回去再说。”
广陵君思毕,拍了拍衣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长叹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得身后一阵响动,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一群女子轻轻的笑声与说话声,他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大群宫人,簇拥着一个曼妙的女子走出殿门口,那是姜赢。
广陵君远远的看见姜赢,女子虽是身着厚重的礼服可看起来却毫不臃肿,束发搭在肩上,步摇迎风叮铃作响,雪肌乌发,天然绝色,他看得一呆,眼睛都直了,身子也不由往后退去,忽的,耳边又响起自己妹妹的咒骂声,两种感觉交织,广陵君只觉得耳根一热,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急急收回目光,捏紧自己的手,一股痛感传来,广陵君自觉缓过来了,又用着余光瞥了一眼,心中却不由骂道:果然是妖女!
广陵君心中又气又恨,不由得恨恨地瞪了一眼姜赢。姜赢却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昂着头,脸上依旧是最寻常的表情,静静地往前走去。
“妖妇!”广陵君唾骂道,声音并不大,怒火却不小。他这样骂,只觉得心中痛快不少,姜赢这个人,况且他所知,姜赢此女素来不理人言,故他也没有多想,就骂出声来。
姜赢离得虽远,却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来,漆黑如墨的眼眸子里并没有半分情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广陵君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得浑身发毛,心生一股惧意,但他还是硬起脖子,回看着姜赢,毫不认输。
呸,不过是个带来祸乱的外族女,也敢在他的面前逞能!广陵君心中骂道。
姜赢收回目光,伸出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脸上是不咸不淡的表情,缓缓道:“妾虽寡德,但也是君夫人,见尊者不行礼,反倒满嘴污秽,广陵君是意图谋反?”
广陵君听得脸上一白,又见四周宫人,皆是漠然视之,四周一时寂静无声,下是冰凉的地面,上是黑云压顶,带来无名的压迫,姜赢不动,仿佛整个王殿都安静了下来,广陵君咬牙,只得屈身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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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昊听得宫人来报:华阳夫人已经入宫了。他只得一大早就爬起来,他早有安排,若是华阳夫人入宫,就请她入住仙寿宫,当年华太后也曾居于此。
等到他梳洗完毕,到了仙寿宫,却又扑了个空,盘问起来所有的宫人皆是一说:华阳夫人出去了,王稍待。要仔细问起来,一个个都说不知。
这显然就是废话了,仙寿宫的宫人或许不知,但华阳夫人带入宫的这些人,又怎会不知?但这些人嘴巴严,说起话来又是滴水不漏,而且细说起来,这几个人还跟自己有几分亲缘关系,既然不肯透露华阳夫人的行踪,可见是得了吩咐,甄昊也不好为难他们。
无果,只得返回,甄昊坐在御辇上,雨又呼啦啦的下大了起来,雨声沙沙,听得他心中烦躁。
甄昊细思:华阳夫人一定在宫中,出入宫门并不是寻常之事,华阳夫人既然入宫,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又跑出去,所以她还在宫中,这是可以确定的。
华阳夫人这是去哪了?还不肯告诉他?甄昊百思不得其解。
正坐在辇车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甄昊抬起手道:“停。”马车应声停下,甄昊听着遥遥传来的声音,难怪他觉得奇怪,原来这远不止一种声音,那是银铃声叮铃作响,又杂着人声,这声音悠远飘渺,有时像是歌声,一下子又突然转变,就像是有人在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