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很像是成功人士在故作豁达,装逼而已。实际上,连翘推测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举人之前是很难熬的,生活也大多困窘。但是考取举人之后,生存问题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很重要,却不会凌驾于生存之上。
“有过考举经历的就该知道,去省城州城里面的贡院考举人,那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等到在京城贡院里参加会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就算心里有些许忧心,表面上也能体体面面。”杨举人缓缓地说,连翘也缓缓地记。
杨举人属于科举的成功人士了,普及起科举的事情来,一开始还算矜持,后面就越说越兴起。
“科举难啊,最难就在乡试这一关。乡试又叫做秋闱,这自然是指在秋天进行。那时候每三年就去苏州城一次,要提前订好住的地方。不然等到快要科举的时节,贵且不说,就怕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相比起院试,三年之内可以考两次,乡试三年只有一次,成败在此一举,自然很是不同。我还依稀记得童子试的时候十分简单,不消半日功夫就能完成一试。乡试可没有那么简单,总共三场,每场三天,只有深恨时间不够的,没有提前交卷的——也不能提前交卷。连着九天在贡院呆下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殚精竭虑,有好多考举的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出来之后还大病一场呢!”
谈性大起之下杨举人站起身来,对服侍的一个婆子道:“吴妈,你去把我那考箱拿来!”
转头看向连翘:“连小姐你别笑,咱们考试的时候备的千奇百怪的东西多着呢,不是此中人,都不知道我们考试备这个做什么!”
不一会儿,吴妈送来一个长方的箱子,外观朴素,不大不小,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这箱子分层,层里分格,东西塞的满满当当,竟是每一个小角落都利用起来了——全都是考试用得着的。
“这几格可以放些吃的,白米、花生、红豆什么的,在贡院号舍里考试,复杂的吃食不用想,一般人都吃干粮。不过干粮有的时候难以下咽,煮个八宝粥什么的,美得很——喏,这旁边就用来放饼子、肉干什么的。现在这些都空着。”
除了放食物的地方是空着的,其他的地方都照旧放着东西。之前连翘从陆秀才那里可没能听说这些,一时之间叹为观止。
笔墨纸砚这样必须要带的文具且不说了,灯笼烛台也不可少。贡院里发蜡烛,但没个烛台灯笼又怎么好使!
煮饭烧水的炉子、锅子、木炭、吃饭的餐具、蚊虫药物...这些也就罢了,至少连翘还认识。等到最后几样出现,连翘已经一脸懵逼。
看到连翘这个样子,杨举人反而十分得意。摸了摸胡子显摆:“连小姐肯定没有见过这个,好多第一次乡试的士子都不知道要准备这个,真等到考试的时候见别人使用,这才叫苦不迭。”
最后几样东西是灰褐色的油布一样,两头还用竹棒穿着。按照杨举人的说法,一个是贡院考试号房的顶棚,另一个可以当作门帘使。
贡院号房年久失修,若是一个不小心,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上头的屋顶可是一点也靠不住!人淋雨是小事,还不一定生病缺考。但考卷若是淋湿了,先不说有没有时间重新誊抄一份...就是有,又哪里来的多余的纸?
乡试时候进考场就会发放试题和考试用纸,有草稿的份,也有后面重新誊写的份。除了极少数的士子足够自信,会表示不要草稿,用纸都只能说是刚刚好而已。何况真的下起雨来,所有的纸都只会湿透。
这油布做的顶棚就是用来衬在头顶号房下的,免了淋雨之祸,比雨伞好用方便。
顶棚这玩意儿算是这么多年科举下来,考生们的原创智慧结晶,门帘就要‘拿来主义’多了。很简单的,号房为了方便监考,那是没有门的。秋闱时候蚊子可没有绝迹,不安个门帘,是打算喂蚊子吗?
连翘看着这些准备,实在是非常齐全了,堪比后世驴友们的大背包。这些之前陆秀才竟是一个也没有说过——唯一的解释是他也不知道。
这些东西虽然看着简单,按照杨举人的说法,准备一份也不算昂贵。但是琐碎死人了,要不是自己参加上几次乡试,或者有相好的前辈指点,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又好又全的。
“说起这些东西虽然是外物,真正能为的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浑然忘我考试,不受干扰才是。但是实际能做到的有几人?”
这杨举人倒也豁达,连翘深以为然地点头,看杨举人看着自己笑起来才觉得动作有点傻。赶紧停止点头,赞同道:“正是这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圣人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见杨举人表示认同,连翘又大着胆子顺嘴道:“说起来这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的厉害一些,读书读的好的人才够格走这一遭,外面不得进贡院的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好险连翘最后收住了嘴,不然她还想说呢。这些举人、进士都是实打实的特权阶层,相比之下,考试的痛苦就不值一提了,只能说权利与义务都是相对等的。想来也知道了,譬如她这样的女孩子,就是想受这份苦,那也没有机会。
说的刻薄一点——这些苦头难道不该你们来吃吗?
杨举人可不知道连翘脑子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反而很赞同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了,如今的后生常有与我说科举之苦的,实在是不如连小姐一个女子看的透彻。”
第30章
和杨举人交谈之后,新小说越来越顺利。虽然成文才有开头部分,细纲拓展却已经做到很后面了。
连翘写小说有写细纲的习惯,甚至细纲之下还有进行扩展的惯例,这一点在新小说上也有表现——从陆秀才、杨举人得到的素材,以及她自己本身就知道的,全都被陆陆续续地添加在细纲的内容当中。
说实话,这部新小说的前期,连翘是一点都不担心。按照科举文的套路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等于是搭好了架子往里面填充内容,十分简单。
真正让连翘觉得有些为难的其实是后半部分。
科举文的后半部一般都会走上朝堂为官的路子,不得不说这也很有意思。但是格局相对之前大了很多,前面科举部分其实就是在家长里短种田生活而已,完全可以虚构日常。而朝堂呢,也可以虚构,但是里面的权谋智斗是讲究头脑的,国家大政方针引来的连锁反应也需要合乎逻辑。
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总不能降低整个实际的逻辑,强行给剧情‘合乎情理’吧——好吧,就算可以,反正对这种大政方针,真正懂行的人也是少数,能糊弄过去也就算了。那么智力上面的博弈呢,这可是人人生活中都会接触到的事情,如果非要将一个智力平平的人拗成狠角色,读者是肯定会觉得别扭的啊!
实际上,整个历史文题材的难度也在这里了。
水平高的大神都有一手不错的推演能力,在故事中加入主角这个变量之后历史开始拐了一个弯。他们的推演不说无可挑剔,至少能让人觉得像是那么回事,如果说在合乎情理的前提下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论点提出,这就算是神作了。
连翘不太想把过错推到性别上,而且本来就有大局推演能力不错的女性作者。但是事实就是她不太擅长这一块,她能做到的就是借鉴已经成熟的史学界观点,化用到自己的小说中,形成比较简单的推演局面。
如果不在乎细节的话,或者史学水平不高...也能看。
推演水平暂时就是这样了,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急速提高的。但是具体手段可以替她的弱点遮掩一二,就像文学作品一样,文学的手段运用各种修辞,将简单乏味的道理说的婉转动听。
一般来说,历史小说有两种,一种是真实历史,一种是架空历史。新手喜欢写前者,大神喜欢写后者。倒不是说真正的喜好取向有这种区别,只不过国家不允许播映真实历史的穿越文,为了吃到改编影视剧这一块的收益,所以......
不过正经来说,架空历史文绝对比较难写。
那可是重新构建一个世界,虽然可以从现有的历史借鉴一些,但也够难搞的了!
而真实历史文的局面再难推演,那也有一个参考在那里。只是掺进作者带来的变量的话,其实没有那么难。可是架空历史文就不一样了,整个大局全都要作者设定,作者最多就是从现实历史中借鉴一点内容罢了。
一开始,连翘是想写这个世界的历史的,为了代入感嘛。后来才觉得不对,这个世界历史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林峥’一样的主角啊。
于是打算写架空,说起来架空恐怕比真实历史还好一些——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文字狱,几十年来也有很多人写过类似《三国演义》这种天下争霸文,并没有朝廷挑出来说影射XXX,给禁掉。
但,预先防范总是好的嘛~
然而挖空心思架空,细纲改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她确定她确实没有掌控这种完全虚构的‘大场面’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