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慕游站起身来,星光下血色阵法与柴房格格不入。方才陆慕游便是坐在着阵法之中与花重锦念力沟通,所幸距离比较近,没有耗费过多的精力。
陆慕游随手拿过一把稻草,随意在手中团了团,弯身将地上的阵法擦去。不多时,阵法已经完全看不到本来的样子,若是现在有人进入柴房,恐怕只是会以为陆慕游杀了一只老鼠罢了。
…………
天蒙蒙亮,似乎外边还飘着小雨,本就有些潮湿的被子,被淋进来的雨沾湿,更加地发潮。
“哐啷”门外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开锁的声音。
花重锦连忙从被子里边爬出来,将叠放在床头的外衫披在了身上,从炕上爬了下来。
韦池打开门,见花重锦已经站在门口,也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将手上的一碗汤药往花重锦面前递了递,道:“红梅,你把这碗药喝了。你自己是神医,自然是知道这药的作用。”
花重锦眼神闪了闪,山贼多疑,这恐怕是对她的试探。花重锦看也没看韦池,下巴微微上扬,一副桀骜不驯的不屑姿态,道:“这种用药粗糙的东西也好意思拿过来给我,隔着门板就能闻到煎得不到位。”
山贼被花重锦的姿态唬住了,方才还有些试探花重锦的心,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恭顺,韦池双手捧着药汤,道:“红梅神医,这药乃是大当家发给我们的,所有被俘过来的人都要喝,您看,我也不好破了规矩是不是?”
花重锦自然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一脸嫌弃地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若是她猜得没错的话,这碗药喝下去并不会要命,只不过会让她丧失逃跑和攻击的力气。
花重锦盯着药看的样子,满是鄙夷,倒是让韦池心中对花重锦更是礼让三分,即便是花重锦磨蹭着没有立马喝,他也没敢催促。
“韦池,你好了没?快点儿,要上山了!”外边似乎有人在等着韦池,有些不耐烦地喊道。
“叫什么叫!马上就好!”韦池转头朝外吼了一句,转过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小意道:“红梅,你将就着喝两口?”
花重锦憋气,灌了一口,苦涩的药味弥漫了整个口腔,花重锦无比地想念赵凤仙煲的药膳以及国师府厨子们的糕点。
韦池见花重锦喝了一口,这才放下心来。
花重锦将药碗塞进了韦池怀中,韦池看着药碗中还剩了大半碗的药,还没来得及询问,花重锦便道:“你这碗药放倒个像你这样的大汉都不曾问题,更何况我,若是我全喝了,现在就得昏睡过去,还怎么照顾黛娘?”
韦池连忙点头,他家自从黛娘病了,就没有再收过俘虏,他自然是有些把握不好煎药的剂量。韦池更加仰慕地看了一眼花重锦,果然是江湖中的传说!
“劳烦红梅神医。”韦池点头哈腰道,随手将药碗放到旁边的锅台旁边,跟着方才喊他的山贼一同往山上走去。
花重锦顺着韦池没有关上的门向外看去,只见山贼们均换了一身短褐,头戴蓑笠,一副农夫的打扮,肩扛锄头,朝着山上走去。
而在山贼中间,竟然还有不少熟面孔,正是他们队伍中的侍卫们,侍卫们也都换上了短褐,只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合身,一看便是被强行换上去的,侍卫们走路稍显无力,估摸着也是喝了她方才喝过的药汤。
花重锦身子微微有些摇晃,从昨晚到现在,她粒米未进,加上本就有些虚弱,喝了那药汤之后,更加有些撑不住。
“红梅?”黛娘有些中气不足地喊着。
花重锦揉了揉眉心,浑身无力的症状加重,幸好她没有真的全部喝下那碗药。
花重锦咬了咬牙,毫不留情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这才有些力气,花重锦径直走进了黛娘所在的正房。
黛娘歪坐在炕上,炕上放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满是油渍,甚至桌子边缘都有些发黑,一看便是许久不曾擦拭。
桌子上除了两个空碗之外,还有一碗小米粥,搪瓷碗盛得半满。
黛娘指了指小米粥,气若游丝地道:“快些吃了早饭,再把家里收拾一下。”
花重锦脱了鞋子坐上了炕,果然是正屋连着锅台,炕上还有些做饭通过来的温度,被子也不潮湿。
花重锦捧起了搪瓷碗,闭着眼睛将小米粥喝了下去,小米粥熬得有些糊,不过花重锦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若是不喝下这碗粥,恐怕撑不到晌午。
一碗口味极差的小米粥下腹,花重锦总算是觉得捡回了半条命。花重锦将碗摞到一起,捧下了饭桌,顺手擦了擦桌子,把桌子也撤下了炕。
黛娘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白得有些透明,感觉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花重锦站在炕边看着黛娘,道:“你是不是关节又开始痛了?”
黛娘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道:“从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痛,好似锥子扎着一般。”
花重锦低头,约莫着半盏茶的工夫,才抬起头来,看着黛娘淡淡地摇了摇头。
黛娘忽地起身,一把拽住了花重锦的衣领,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花重锦甚至都可以嗅到死亡之前独有的腐败味道。
“我不想死,你救我!”这两句话似乎用尽了黛娘的力气,黛娘软绵绵地松开了手,半撑着身子伏在炕上喘息。
“你让我出去,我试着给你抓药。”花重锦定定地看着黛娘的眼睛,道。
黛娘点了点头,道:“你别存了出逃的心,这村子里会有留守的村民。”
花重锦挑了挑唇角,讽刺地一笑,“我连路都不认识,逃跑就是自寻死路,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黛娘这才放心地挪回了炕上,又闭上了眼睛。
花重锦心中记挂着陆慕游,不知道他有没有随着山贼和侍卫们一同出去劳作。他那双看起来比她还要白皙娇嫩的手,想想就觉得与面朝黄土背朝天格格不入。
花重锦托着无力的身子,一步一喘地朝着院门挪去,花重锦忽然有些想笑,平日在家中,花容总是埋怨她没个姑娘的样子,现在这扶风弱柳的样子不知道花容会不会对她改观?花重锦想象了一下花容满意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她要是看到自己这幅德行,非得心疼得哭出来,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花重锦扶住院门,喘了两口气,忽而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其实谈不上什么熟悉,毕竟她平日听到的都是温文尔雅磁性十足的嗓音,而这个嗓音好似指甲刮在锈蚀的铁锅上一般,带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刺啦感,即便如此,带着一丝疲惫虚弱,看起来应当也是服用了药物。
花重锦无比笃定,这就是陆慕游的声音。
花重锦忙拉开院门,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昨日初初进村时见到的那颗大柳树下,陆慕游坐在石凳上,身子靠着柳树,看起来很随意的坐姿,却是能够让人有一种魏晋风骨王羲之之感。
陆慕游单手拿着一本书,从头到尾也不曾翻阅,好似这本书只是为了应景拿来作为道具一般。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陆慕游手指轻轻抚过书角,微微抬眼看向了坐在他下首的孩子们。
“夫子,我爹说,那句是‘有月自元方来,不亦说乎’。”说话的正是大当家的孩子。
陆慕游唇角弯了弯,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道:“虎子,你爹是故意考你的,你今晚回去把我说得说给你爹听。”
虎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而在陆慕游身旁坐着的山贼先是如临大敌,而后又如释重负,明显是被派过来监视陆慕游,担心他教坏孩子。
花重锦一笑,以陆慕游的手段,还犯不上歪带孩子。
陆慕游好似朝着花重锦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讲着论语。
第97章 娇妻略丑
孩童们身子微微前倾, 仰着头, 眼睛里满是对陆慕游的崇敬和仰慕。尽管是山贼家中的孩童,对于知识的渴求和探寻,与秀才家中的孩童无意。
“见贤思齐焉, 见……咳咳!”陆慕游声音比方才低了一些, 许是服了药的原因,本就孱弱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慕游用力抑制着咳嗽,眉目中划过一丝慌张, 有些慌乱地颤抖着手从怀中摸着帕子,似是忽然想起来身上的物什都已经被山贼收走了,赶忙用手捂住了口鼻。
孩童们无一不面露担忧地看着陆慕游, 只见陆慕游急促了喘了几口气,放下手的时候,唇角还站着一丝血痕,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花重锦心中一悸, 赶忙想要上前查看。
陆慕游看了花重锦一眼, 缓缓地闭了一下眼睛。花重锦停下了脚步,陆慕游莫不是告诉自己, 他是在演戏?花重锦视线绕着陆慕游的唇转了一圈儿,陆慕游吐出来的血并不像是作假。若真的是演戏,那还真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别说骗几个小儿,就算是见惯百态人生的首席媒官, 也看不出来作假的痕迹。
花重锦咬了咬唇,没有上前,无论是真是假,她都没理由去破坏陆慕游的计划。
“夫子,你还好吧?”虎子作为大当家的儿子,自然也是孩子们中的头头,见陆慕游停止了咳嗽,忙站起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