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终究……终究是瞒不过额涅!”胤禛没有否认,捏了捏身后辫子上的穗子憨憨一笑道,“儿臣这些年骑射功夫虽然长进了,可比起三哥他们还差得远……何况,儿臣还是更喜欢读书习字,跟汗阿玛去了外边,总觉得自己仿佛英雄无用武之地似的。”
“你是从额涅肚子里钻出来的,额涅还能不知道你么?你汗阿玛也未必猜不着你的心思,只不过是他心疼你罢了!”佟懿儿看着胤禛与松贞这副琴瑟和鸣的模样,心中既羡慕,却也有一丝担忧。思忖片刻方开口道,“胤禛,额涅有些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额涅无论说什么,那都是为了儿臣着想,儿臣是一定要站起来好好聆听教诲的。”胤禛见佟懿儿为难,便知道她将要与自己说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赶忙毕恭毕敬起身垂首听训。
“这回你没有去,你八弟终于有了历练的机会,这对永寿宫而言,是难得的出头机会,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佟懿儿稍微理了理思绪,不急不慢地说道,“原先大家都只当你是德妃的儿子,只不过是有幸在我身边长大成人。现在你已经是皇后之子,就等于是皇帝的嫡子,旁人看你恐怕早与之前不同了。”
“儿臣明白,但是上有太子,儿臣绝无非分之想。”身为嫡子的胤禛自然知道这些年大家对自己的重视,入朝听政以来,他也没少受过旁人的恭维,但他一贯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从无半分结党的心思。
“现在胤礽尚未成婚,这时候松贞有孕,你觉得朝野会如何议论?”佟懿儿当然相信胤禛没有半点取代胤礽的心思,但如今胤礽忽然对钟其海动了心,情况就变得分外复杂了起来。她必须想好应对未来的策略。
“您的意思是……朝野上下必定会关注松贞生的这个嫡长孙?”胤禛这样说着,心头忽然一紧,不由自主地往松贞身边靠了一靠,似乎很想护住自己的妻子。
“你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当你拥有了别人难以企及的优势,就不是你想与不想的问题了。”佟懿儿走到松贞面前,按住她的双肩让她继续好好安坐,“在这世上,有得就必定会有失,选择要什么,或者说……选择暂时放弃什么,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额涅教诲的是,儿臣……儿臣回去一定好好琢磨。”前一刻还沉浸在将为人父的喜悦中,这会子胤禛便被一盆冷水浇醒了,只见他扶住松贞已经略微显得有些臃肿的腰,与她一同告辞道,“儿臣……儿臣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额涅了!”
“去吧,额涅就不留你们了。”佟懿儿不愿意直截了当告诉胤禛未来的路应该怎么样走,她相信胤禛自己一定能够找到答案。
“欸,四哥!怎么我刚回来你就要走啊——留下来一道用膳嘛!”还没踏出承乾门的门槛,刚刚下学的胤祥便在曹颀的陪伴下足下生风地迎面而来,拉住胤禛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都好久没有跟四哥一桌吃饭了。”
“今儿……今儿你四嫂胃口不好,我得陪她回去了——”胤禛当然也很想与胤祥共进午膳,但想到佟懿儿方才的叮嘱,他只觉得坐立难安,为了不使胤祥与靖月看到他们的兄长还有这般为难的时候,他只得找个借口提前离开。
“哦……那好吧,还是小侄子的健康比较重要!”看着已经有些难以行步的松贞,胤祥思忖了片刻,旋即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四哥四嫂一路当心,有空再聚!”
“快进去吧,你午休后还有课呢,仔细上课的时候没精神!”见到眼前这个一派天真的幼弟,胤禛仿佛忽然忘却了心头的烦忧,只觉得岁月静好——他多希望自己不是什么皇后的嫡子,只是佟懿儿与康熙的儿子,只是胤祥与靖月的兄长。
“松贞,你不要被额涅说的话影响了,我有信心护你和咱们的孩子一个周全。”回到住处,胤禛扶松贞在前沿炕坐下,半蹲下来郑重其事地看着松贞的眼睛许诺道,“额涅说有得必有失,这话换个说法就是有失必有得——对吗?”
“就像当年,额涅为了让您健康长大成人一直隐忍一样,咱们一样能为了孩子韬光养晦。”松贞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子,回来这一路早已和胤禛“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她伸手摸了摸胤禛微皱的眉头,莞尔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您把眉头舒展开来吧!未来的路无论是怎样的,我都会陪在您身边。缺粮缺水的日子咱们都过来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反倒还添了烦恼不成?”
“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境界低了!”胤禛吻了吻松贞的柔荑,彻底豁然开朗。
第166章 江山易管儿子难教
“儿臣等恭迎父皇凯旋!” 康熙一行回到京中已是十二月二十日, 胤礽率领胤祉、胤禛、胤禟、胤祥等皇子及王公大臣在德胜门前等候多时,终于听到马蹄与车轮声由远及近,山呼万岁的声音瞬间响彻长街。
“大家平身罢!”康熙骑马行至德胜门前时, 众人方才注意到康熙的坐骑已经和去时不一样了,那是一匹浅棕色的良驹,通体泛着油光,在阳光的映射下仿佛镀了一层金粉似的。康熙翻身下马, 牵着缰绳往佟懿儿处走去, 笑道,“你也来了,这些日子生受你!”
“懿儿不过打点后宫琐事而已,皇上不辞辛苦亲征朔漠,才该好好将息。”佟懿儿近距离端详暌违数月的康熙, 发现他脸上的胡须已经凌乱,肤色也比过去更黑了一些,不由在心里暗自琢磨该如何为康熙做些好菜补补身子。
“朕等到年关将近, 那噶尔丹仍未有丝毫悔意,朕只得骑着费扬古将军截获的这匹曾属于噶尔丹的汗血宝马先回京了——事不过三, 明年开春,朕一定轻率王师剿灭噶尔丹!”康熙转过身来, 一面抚摸着宝马锃亮的鬃毛,一面豪气干云地冲文武百官说出自己的志向。其实这匹产自哈萨克国的骏马并非真正的大宛国汗血宝马, 但康熙此时“夸张”一回, 实则有利于鼓舞士气。
“儿臣曾看史书上说, 大宛马又被称作天马,沾赤汗,蹑浮云,是祥瑞之兆。现在此马为汗阿玛所得,正是威名远播的证明!”济兰早先从和卓处得知胤俄写信来称康熙得了“汗血宝马”的消息后,便日夜敦促胤禟专看有关大宛马的文献——在她看来,德胜门这场迎驾,是胤禟难得崭露头角的机会。只见站在胤祥与胤禛之间的胤禟得意满满地出列,一脸崇敬地将昨晚熟记的文献流利地背了出来。
“胤禟说得好啊!看来你这些日子博览群书,没有荒废学业,朕心甚慰。”康熙原本一向不喜欢所谓的祥瑞之说,更不喜欢旁人的过分恭维。但现如今已到了决胜阶段,原本就需要积极的心理暗示。何况胤禟难得肯用功,做阿玛的也应该鼓励。
“今日见胤俄跟在您身边,似乎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孩子是犯了什么错么?”晚宴结束后,佟懿儿侍奉康熙在承乾宫歇息。这些日子长期穿着沉重的铠甲,康熙难免腰酸背痛,佟懿儿半跪榻上,替坐在床沿边的康熙揉肩,见康熙神色松弛,方才开口问了一句。
“唉……原想着让这孩子跟朕出去历练历练,没准能改一改那嚣张跋扈的脾气,没成想竟是禀性难移——回来的路上,他竟和五弟的儿子满都护打了一架,把人家的腿打折了!”说起胤俄,康熙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免不得捶胸顿足一回。
“满都护……他要紧吗?”佟懿儿知道康熙这个五弟常宁一向脾气暴躁,要是满都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常宁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太医说了,还好没什么大碍,只需将养一段时日就可康复了,还不至于落下残疾。”康熙的话多少让佟懿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这事儿毕竟不光彩,朕连和卓都没告诉。”
“皇上圣明,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倘若爆出如此不和睦的事情,只怕对咱们十分不利。”康熙脱了脚上的千层底,预备躺下安睡,佟懿儿往里挪了挪,又将红地金丝鸳鸯锦绣的棉被替康熙盖上,“恭亲王那边,您可安抚妥当了?”
“五弟自然是不服气的,朕许诺封他的长女为和硕纯禧公主,又应允倘若将来满都护成才,就是一个亲王爵位朕也给得起,他这才答应绝口不提。”康熙一只手枕着后脑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拥着佟懿儿的肩膀,万般无奈道,“当日围观打架的宫婢太监们,朕已经送到巴林部二公主那里侍奉了,只能委屈他们在草原呆一辈子。”
“阿哥们毕竟年轻气盛,有些冲突过于激烈也是在所难免,以后慢慢引导也就是了。”佟懿儿想起自己过去一直碍于和卓的面子对胤俄一再容忍,忽然觉得自己身为一国皇后,似乎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唉……朕现在是真后悔,当初要是没有纳和卓、济兰她们为妃就好了——还是你教出来的孩子们好。”想起胤俄当日的所作所为,康熙不免有些沮丧。
“当初皇祖母也是为了平衡各种关系才让她们充实后宫的,既然成为了您的妃嫔,那就要负起这份责任来不是吗?”佟懿儿当然知道康熙话中的深意,但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除了坦然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思忖片刻,佟懿儿不禁打趣道,“再说了,当年的鳌拜、吴三桂,还有现在的噶尔丹都没让您退缩过,难道您竟被几个毛头小子给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