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如此,傅修齐还是忍不住想要多说一句:“可,襄外必先安内,有宁伟国这样的人在侧,如何能够安心?”
永毅侯却是冷笑:“你以为杀良冒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北蛮人生得原就与我们不一样,须发、牙齿,五官......这些都是能看出不同的。你说,他是拿百姓的人头去冒领功劳,那么验收的官员会看不出来吗?”
“这件事,真要翻出来,真要查,那么从头到尾,连根带泥,那得要处理多少人?”永毅侯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如寒霜凝成的刀刃,刀刃贴在皮肤上,冷彻肌骨,“现在前头还有北蛮,我们这个时候处理自己人,只怕北蛮人也要乐坏了!”
傅修齐咬了咬牙根:“那,这事就不管了。”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知道了。”虽然傅修齐屡屡出言顶撞,永毅侯心有些不悦,但其实也没真的生气:说到底,傅修齐这个年纪确实是小了些,有时候想事情,考虑不周确实也是有的。
作为年长些的长辈,永毅侯还是沉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事我知道了,也记下了——等到此间战事结束,北境安定。便是你不说,我也会上书朝廷,请陛下派人彻查宁伟国杀良冒功之事,绝不会叫有罪之人逃脱了去。”
傅修齐终于没了话,他就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接下来又和永毅侯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茫茫然的从帐中走了出来。
结果,迎面正好便碰见了白启。
常言道,情敌见面,分外眼......好,他们见面时,彼此都很眼热,心情也都不大好,对视了一眼后,什么也不必说,十分默契的去了演武场。
然后,他们两人便在演武场上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
打到浑身热汗淋漓,再没有力气,他们两人才一齐躺倒在演武场的石板地面上,仰面看天。
直到此时,激烈的情绪顺着汗水流淌而出,他们才有说话的心情。
白启喘了两口气,先开口问傅修齐:“你怎么来了?”
傅修齐也很坦然:“送粮草啊。”
白启似乎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又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呢。”
傅修齐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有什么好笑话的?”
不待白启开口,他忽然又想起自己今日的经历,喃喃自语的道:“比起你,我倒是更好笑些......”
白启冷嘲了一声:“那你倒是说出来,逗我笑笑啊?”
傅修齐:“......算了,不和你说了。”
扯了一会儿闲话,力气也差不多回来了一些,傅修齐这才想起一件正经的事:他还得护送三皇子回城安置呢!
想起这个,傅修齐也不好再躺地上,于是一骨碌翻身而起,准备离开。结果,才抬步,他又想起一事,于是便用脚踢了踢还躺着的白启。
白启:“......你又要做什么?”
傅修齐:“有话要和你说,你先起来!”
白启咬了咬牙,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傅修齐又道:“你再凑近一些。”
白启闻言倒是看了傅修齐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他该不会是想骗自己过去,顺便打脸?
作者有话要说: 唉,白启这么鲜嫩可口,我真的是好舍不得QAQ
☆、见人
傅修齐似乎也察觉到了白启看过来的怀疑目光, 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我说的是正事。”
白启的目光中的怀疑不觉更深, 乌眸警惕非常。
傅修齐几乎能毫无障碍的读出白启目光中的意思——你能有什么正事和我说?!
不觉间又陷入沉默的傅修齐磨了磨牙, 勉强补充道:“我不偷袭。”
白启并不很信傅修齐的话——适才两人打架的时候, 傅修齐就经常假动作偷袭.......不过, 他也很好奇傅修齐所谓的“正事”,于是便也侧耳凑了上去,作出倾听的姿态。
看着白启这防备的模样, 傅修齐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重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我说了不偷袭的,所以不能看他不爽就打人”。
这么想着, 傅修齐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许多, 长话短说道:“公主让我提醒你,小心宁伟国。”
傅修齐就好像完成任务般的说完了这话,然后挥挥手就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白启:“.....等,等等!”小心什么,为什么要小心?他都不知道要把话说完的吗?
傅修齐却只留给他一个颇为潇洒的背影。
和人打了一架,心里对宁伟国杀良冒功之事而起的怒火也随着热汗而流了出去。另外,临去前姬月白交代他转达的话也说了,傅修齐此时竟也稍觉轻松。
所以, 当他回到马车旁,抬手掀开车帘,对着里面的三皇子说话时还能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殿下, 时候已晚,下官这就护送您回城里?太子殿下如今也正在城中,若是知道您来了,必会无比欢喜。”
三皇子午间才用过药,躺在车厢里睡了一个时辰,如今才醒来不久,闻言便抬了抬眼皮看了傅修齐一眼。
如今是傍晚时分,天边夕阳尚有余晖,可当傅修齐掀开车帘时,便如同正午时最灼热明亮的阳光照入车厢一般,整个车厢都因着他非凡的美貌以及淡淡的笑容而明亮起来。
蓬荜生辉,不过如是。
三皇子这几日一直喝药,喝得舌苔泛苦,精神萎靡。又因着不能吹风,他整日里躺在车厢里,睁眼闭眼就是车厢内的种种摆设,只觉周遭一切仿佛都裹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令人兴味索然,实是提不起半点兴趣。此时,见着傅修齐这一笑,他亦是颇有目眩神迷之感,一时间竟是也跟着笑了笑,心情放松不少,下意识的颔首点头,呆呆应道:“也好。”实际上却是没把傅修齐说的话听入心中。
得了三皇子的点头,傅修齐倒是松了一口气,很快便收拾了东西回城里去。
太子果然正在城中,听说三皇子也来了,连忙亲自出迎。
这些日子,太子在城里想必是真没吃过什么苦,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越发衬得大病初愈的三皇子病恹恹的,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太子见着三皇子这般模样,果然十分心疼弟弟的模样,连声问道:“怎么就病成这样了?”说罢,不免迁怒三皇子身边的人,“你们这些人都是死人不成?怎的三殿下就病成这样了?”
三皇子连忙摇头:“与他们无关,是我身子不好,路上又有些水土不服,这才病了一回。多亏他们一路仔细,又替我寻了医士,如今已是好些了......咳咳......”他说话时语声急切,一时儿牵动喉中痒意,不由跟着咳嗽起来。
见三皇子咳嗽咳得浑身颤颤,太子也没了说话的心情,连忙伸手扶住自家这病恹恹的三弟,叹道:“你这样子,哪里算是好些了?”
三皇子一面咳嗽一面与太子告罪:“是臣弟失礼了。”私下里兄弟间有些个失礼之处自然没什么,可如今出门在外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模样还是要摆的。
太子心里颇是喜欢三皇子的识趣,嘴上却道:“你看你,自家兄弟,哪里就要计较这些了?”说着,又嗔了一句,“你说你,身体不好还跑过来做什么?”
三皇子本就不大擅长掩饰情绪,好在此时他咳得厉害,顺势抬手掩住唇部,倒是借机掩下了脸上神色。他垂着眼,半真半假的道:“皇兄都来了,臣弟哪里好再呆在京里。”
太子只当三皇子这话是隐晦的奉承——毕竟,他堂堂太子都要为国分忧,前来北境,三皇子做弟弟的不好意思在宫里呆着也是有的......
除了大皇子这么个自小与他争到大的兄长外,对于底下的弟弟,太子还是很乐意表现下兄弟友爱的。故而,听到三皇子这话,太子也是笑了笑,亲自把三皇子扶进了屋子里。
这对兄弟又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只是兄弟两人都是各怀心思,说起话来也是不尽不实。
可惜,三皇子到底大病初愈,身体实在是有些弱,说了一会儿话便显出疲态来。
太子见他这模样自然也不好多留,于是便温声宽慰了几句,然后便自己起身出去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待太子走后,三皇子方才阖上的眼睛重又睁开,他看了眼紧闭的雕花木门,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神色,过了片刻重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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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好兄长,太子自然还是要叫了傅修齐等人过来,问了问这一路上的事情。
傅修齐与太子在南下苏州府赈灾时便打过交道,算是有些交情,如今说起话来倒也不会十分生硬。只是他回话时却是难得的迟疑了一回——宁伟国杀良冒功的事情,该不该说出来?
其实,这北境里若要找出个能在身份上压住宁伟国,也就只有白老将军、永毅侯以及太子了。
白老将军如今伤重昏迷仍旧不省人事,永毅侯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在战时挑破此事,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太子。
只是,永毅侯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如今正在战时,前头还有虎视眈眈的北蛮人,若是这个时候与宁伟国一系的人翻了脸,一不小心便是军中哗变,到时候真就是便宜北蛮人了。而且,傅修齐与太子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算是颇知对方底细:这位太子殿下颇得乃父真传最厌麻烦,只怕也是不愿多管此事。便是傅修齐真说动了他,依着这位太子的不靠谱,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