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此,看着三皇子眼下模样,贤妃也便如安慰稚子一般,伸出手,将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用手掌抚着他的发顶,一直从发顶抚到后颈,有一下没一下的。她柔声道:“嗯,母妃在呢,有什么事,你和母妃说。母妃一定帮你........”
三皇子把头埋在贤妃怀里,手指攥着贤妃的袖角,鼻尖隐约还能嗅着那熟悉的香味。不知不觉间,他一直紧绷的心仿佛也跟着放松了下来,眼里的泪水终于再忍不住,随之滚落,不一时便打湿了贤妃的衣襟。
他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他的母妃会这样抱着他,无条件的爱他,无条件的为他遮风挡雨。
他是在母妃的怀里长大的,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多么的淘气顽劣,无论他犯下什么错事,都有母妃在,总是会没事的。玩闹时摔倒了,母妃会扶他起来,替他擦药,细声哄他;淘气时惹得父皇生气了,母妃也会拦在他身前,劝得父皇消气........
无论什么事,他都可以和母妃说,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母妃永远都会原谅他,永远都会挡在他身前。
也正因此,但他把头埋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时,几乎能够听见心里的那个声音:告诉她!把事情都告诉她!她会帮你解决的!
.......
三皇子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可是,他一抬头便能看见贤妃慈爱的脸容,看见她眼尾处掩不住的细纹——事实上,贤妃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来她虽身居高位,却也如寻常母亲般的为着一对儿女操心劳力,哪怕精心保养也掩不住岁月在她眼睛刻下的纹路。
三皇子咬了咬唇,眼泪不由又滚了下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直到最后,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那些事情如一块块堵在喉中的石块,一个都没办法吐出来。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件错事,是一件错到离谱、连贤妃都没办法解决的错事。而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无知幼童般躲在母妃怀里,不能再叫已然渐渐衰老的母妃为他发愁为难........
他应该学会自己承担责任,自己弥补错误。
这原就是幼童都会明白的道理,可他却是第一次真正的触及,真正的明白——在他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在他跌得头破血流时。
三皇子用力咬住下唇,用力得几乎要咬破血肉,尝到铁锈似的血腥味。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吐出字句:“我没事。”
他慢慢的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大皇兄、二皇兄他们都有决心上战场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可我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成,整日里浑浑噩噩的.......”
贤妃闻言一怔,随即便想起三皇子失眠这事似乎真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自请要去北境时候开始的,不由也信了几分,笑起来:“你这孩子,怎的自己钻牛角尖起来了?你大皇兄和二皇兄是心怀大志,咱们玥哥儿何必要和他们去比?只管自己过好日子便是了.........”
三皇子却是抬手擦着眼泪,低声道:“可,可我也想去北境。”
贤妃一怔,有些吃惊的看着儿子那张哭得通红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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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下定了决心后便去寻皇帝。
他不似大皇子和太子那般会说话,只是带着那双哭成烂桃儿一般的眼睛去看皇帝,可怜巴巴的:“父皇,儿子如今也大了,都是快要大婚的年纪了,平日里却只知道惹事闯祸,莽撞无知,实是叫父皇与母妃操心了........”
他与皇帝哭了一通自己往日里的错处,随即又用坚定而认真的语气说道:“父皇,我也想去北境,想给父皇还有二皇兄帮把手。”
皇帝简直被三皇子这洗心革面的口吻给镇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变化也太快太大了,是受什么刺激了?
三皇子却道:“儿臣就是忽然想通了。”
皇帝瞧着三皇子这模样,只好顺嘴哄了两句:“这北境也不是说去就去的,你二皇兄是随永毅侯去的,昨儿兵部押运粮草军械的人马也已出城,你这会儿一个人怎么去?”
三皇子认认真真:“父皇你也说了,押运粮草军械的人马昨日方才出城,儿臣现下去追也来得及。”
皇帝:“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三皇子语调认真,一字一句的接着道:“儿臣心意已定,若父皇不许,儿臣一个人单枪骑马也能去北境!”
皇帝:“......简直是胡闹!”
三皇子一双眼睛早便哭得红肿,抬头看着皇帝,语声哀哀的求恳道:“父皇,儿臣此回是真心想要做些事情。儿臣定不会给前线将领添乱,更不会胡闹生事,一定认真做事......”
“朕是怕这些吗?”皇帝冷声反问,然后索性自己回答了,“朕怕的是你脑子不清醒,自己跑去送死!”
他统共也就四个儿子,这般年纪想来也是再生不出第五个了。四皇子成日病着眼见是活不到三十的,二皇子如今又在北境,这要是再赔进去个三皇子.......
三皇子却道:“我知父皇疼我,还求父皇再疼我最后一回——儿臣这般年纪,难得想做件正事,还求父皇成全!”
皇帝被儿子堵得一噎,好半天才哼哼着道:“你先去问你母妃,她点头了再来与朕说。”
三皇子不带半点停顿:“母妃已是许了。”孟姜女哭到长城,三皇子虽无这般本事,但昨晚上抱着贤妃哭到半夜,终于还是哭得贤妃点了头。后半夜,贤妃也是抹着眼泪起来给三皇子收拾东西,如今也是双眼红肿,如同烂桃儿一般。
皇帝被儿子当面一堵二堵的,脸上也不好看,一阵青一阵白的。
偏偏三皇子却没有给老爹递台阶的想法,只耐心的瞪着皇帝的话。
皇帝瞧他这模样就觉心烦,忍了忍,终于还是抬手一摆,索性便赶了他走:“行了行了,要走赶紧走,要追不上昨天出城的那些人,那就赶紧给朕滚回来!”
三皇子连忙应了,从皇帝处出来后又准备去东宫,见张瑶琴最后一面。
然而,张瑶琴却不欲见他,只借口养胎,并没有起身见他。
三皇子站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看着窗纱上那个淡淡的人影,终于还是转身回了景和宫,带上贤妃昨日哭着收拾出来的东西,在大公主的哭骂里,带上几个心腹太监,匆匆忙忙的出城去追昨日起行的兵部人马。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三皇子看来,是他一时糊涂,冒犯了“酒醉”的张瑶琴,这是他的错。而张瑶琴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要弥补错误,承担责任,肯定是要保住张瑶琴,保住那个无辜的孩子......
ε=(?ο`*)))唉,总之写他这个心路历程还是有点心情复杂。
PS.虽然这章没有男主和女主,但正因为三皇子这样的心路历程,才会有后面的选择,某一程度上也影响了结局。
☆、去信
三皇子走得太匆忙了, 哪怕姬月白留心注意着他的动静, 得到消息时三皇子也已经领着人出城了。
大公主哭着来与姬月白说话, 眼睛都快哭肿了:“这种弟弟有什么用?肯定是生下来克我的!真是讨厌死了——从小就不懂事, 什么事都得我和母妃替他操心, 如今忽然就懂事了, 还非得要跑去外头找事。你说他就不能安安分分, 少让人操心些吗.......母妃为着他哭了一晚上,差点没哭得厥过去了。我也,我也........”
大公主简直是一边生气一边哭, 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我,我真是要给他气死了!”
作为好姐妹, 大公主在这头哭,另一头的姬月白连忙给人递帕子:“你手上那块帕子都快湿透了, 换一条?”
“你都不安慰我的吗?”大公主哭了半天也没等到安慰, 便用那烂桃儿一般的眼睛瞪着姬月白,呜呜咽咽的哭着,“真的是气死了我!”
姬月白只好自己抬手, 有些吃力的拿着帕子给大公主擦泪:“好了好了, 三皇兄他难得想清楚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难得认真了一回, 你该支持他才对。”
大公主一边哭一边应声:“谁说我不支持他了?”她用力的擦了一把眼泪, 气鼓鼓的补充道:“昨天还是我陪母妃给他收拾行李的。”
姬月白:“......”
最后,词穷了的姬月白只得拿老掉牙的话安慰大公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就别为这种事哭了?”
大公主红着眼睛看着姬月白一眼,像只大狗一般,嘤嘤嘤的将姬月白扑到了,抱着她哭了小半天。
等姬月白把哭得头晕脑子的大公主送回去时,她自己的衣服都湿了一小半,只好苦笑着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不过,此时此刻,她心里已是豁然开朗,昨日里困扰她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许贵妃压着那件事不说是为了拿捏三皇子,她拿捏三皇子自然是意在太子。
虽然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是在想什么,可三皇子此时北上,肯定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想到这里,姬月白不由咬了咬唇,稍微冷静了一点。
难题是解决了没错,可她现在还要再想一想:这件事,她该不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