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幽黑明净的眸子中轻微地掠过一丝惊讶,大概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然而近乎也是在同时,她的眼睛里头已经燃起了难以言喻的狂喜,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却还是未曾言语,只是先行地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好似一只刺猬披荆斩棘而来,最终终于在她的面前卸下了身上的所有尖刺,在自己面前就此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只等着他来轻抚。
为了不拉扯到他身上伤口,她甚至连拥抱都不敢用力,然而心中却已然反复地紧紧拥抱了他许多遍。
天知道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云墨寒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喉中声音沙哑而低沉,明显是虚弱的状态时,她心中有多么的担心和害怕,一时间竟然都怔在那里,始终不敢往前行进一步,害怕自己一点动静就能够引起他体内气息的起伏,从而牵动伤口处,也害怕自己如若是走近了,会看到更加不好的情况。
然而在原地踯躅了半柱香的时光以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朝着前头云墨寒所在的方向行进而去。
没有任何理由,她只是想要看见他而已。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那时候想做,都仅仅只是张开双臂好好地抱抱他而已。
而如今,她也的的确确便是这做了。
云墨寒静静地由着她抱着,一边轻轻地伸出手来,环过了她的肩膀,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一边反复地在她耳边安慰性地强调着,“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他不愿意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这便让他只觉得更为愧疚。
然而随着他声声沙哑的安慰,怀中小女人的呜咽声却愈发清晰了起来,似乎是要把这些天以来所经历的所有思念和委屈尽数发泄出来一般。
她甚少在人前表现出这般任性的时候,因而毕竟是京兆府里头的人,手下代为云墨静管理着一大群老油条的衙役,她若是不强势起来,自然会有人不再顾及她什么陵王妃的身份,最终堂而皇之地骑到自己的头上来。所以,她在很长久的一段时间里头,在外人口中的评价皆是:冷漠铁血。
而如今在他面前,她却好似一下子寻到了不用再故作平静的港湾,只一心在他的跟前展示出自己所有的脆弱。
云墨寒显然是深知这一点的,如今只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依旧在轻声安抚着怀中的小女人。与此同时,那从前一直以来都被战事所引得焦躁郁结的心,也逐渐地平定了下来。
他们如今,都不过是互相救赎而已。她如此地需要自己,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想到这里,云墨寒不禁垂了垂眼睛,主动地已经将她搂得更为紧了一些。唐夜霜初时还有些细微的挣扎,因而害怕这样会牵动他身上的伤口,然而很快便已经想到自己的挣扎或许会给他的伤口带来更大的伤害,这才就此老实了下来,1如此规规矩矩地任由着他抱着自己,一点点地加深了力道。
外头一片喧嚣至极的风雨声之中,她响在他耳畔边声音如斯清晰动听,好似珠玉碰撞,引得点点滴滴清润的声色就此撞入他的心中:“我好想你。”
仅仅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她在分别开的这么多天日子里头唯一想要说的一句话。往日里,她从未将这句话写入传递的家书之中,只是那简单而琐碎的日常描述,却已然都是这句想念的化身。
而到这一刻,她终于能将其言之于口,堂堂正正地说与他听,几乎每一个字都说得板板正正,如同小学生念课文一般端正严肃。
其实并不像是一句情话,然而却胜似情话。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便已经感觉到反抱着自己的男人收缩了几分力道,将她往怀中搂得更加紧了一些,而后那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也就此响了起来,“我如是。”
虽然是早已经可以想象到的答案,然而在听得他亲口对自己说出这等话的时候,她不禁还是微微怔忪了几秒,随即嘴边一点点,一点点地勾起了笑容来,“我知道的。”顿了顿,她好似是想要强调一般,再度重复了一遍,“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从来不曾怀疑过他对于自己的感情,所以即使是在千里之外听到他身边有所女人的时候,也从来未曾对他起过半点疑心,所以在未曾收到他书信的那段时间里,她所担心的也只是他的安危,而并非是怀疑他对于自己不再喜欢了。
因而她心中无比清楚地明白,他无论如何都会是自己最为稳固可靠的靠山。就算他在哪个位置,每每想到他至少还存在的时候,她都能够感觉到一股毫无缘由的安心。
这样的说法实则是有些说服不了人的,但她想着,只要自己能够知晓便好,只要他能够知晓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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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无从撒谎
不知道这份情绪究竟维持了多久,只知道她终于舍得从他的身上放开双手的时候,眼角边的泪痕已经有几分干了。
云墨寒抬眼看着跟前的小女人,但见她的眼睫方才或许是被泪水浸润过,如今显得更为黑而亮,扑扇扑扇的,衬得底下那双眸子也好似被浸染了个通透一般,灼灼发着耀眼清透的光亮,让他总能够想起在塞外所见的明月。
一直到现在,他心中实则都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还未曾反应过来,跟前那个在副将口中所说明天才能到的小女人,究竟是为什么会在今天就到了?更何况,如今外头风大雨大,她如何顶着这样恶劣的天气便已然跑过来了?
他搂着她肩膀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转而终于叹了口气,开始算起账来,“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嗯?”唐夜霜初时还有些发愣,而后马上便已然明晓了他的意思,意思见眼神难免有些心虚地闪躲了开来,“没有怎么回事啊,不过是外头突然下起雨来,想着反正马上快要到了,便没有穿蓑衣,所以才不小心淋了一些。”
话虽然说得很是流畅,然而她那不断闪躲的眸子却已然清晰地暴露出了她此时此刻的心虚之意。
她纵然在皇城里头修炼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一到他的眼前就好似统统都失却了效果一般,如何也无法在他跟前保持自如地撒谎。
这个男人的身上好似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无论她内心再如何抗拒,他却总有办法以三言两语就引导自己乖乖地吐露出真相来。
所以这一次,唐夜霜心中不禁暗中开始决定,无论他如何追问,自己也绝不能够说出真相来,否则未免也太过于丢人了一些。
这样鲜明的心理活动自是已经被她旁边的云墨寒看了个分明,见着那个小女人琉璃一般的眸子如今正在无意识地骨碌碌乱动着,明显是在心中计算着些什么来搪塞自己的话语,然而他却只是轻轻淡淡地在口中道了一个:“哦?”
这样的回答使得唐夜霜不觉暗暗咬牙,心中总觉得跟前的男人是知道了些什么,偏偏他即使如今在养伤虚弱之中,却还是能够始终保持着那副从容镇定的模样,使得她想要张牙舞爪都无从开启话题。
正在心中默默地思量着等这厮身体好起来以后她是应该如何好好报复他一下时,他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听着似乎比方才的精神好了一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随着军队出行坐轿子来的吧?”
唐夜霜自然知道云墨寒有人手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自己,如今知道这个也并不算奇怪,便也梗着脖子承认了,一边心中只默默地想到,就算是有人通风报信,也不至于才凌晨发生的事情,就能以这样快的速度到他的手上才对。
想到此,她便也就此放心了下来,一边转移起话题来,“你可不知道吧,这些天以来我与十一在轿子里头玩扑克牌玩得有多开心。哦,十一,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人吧?”
他心中清楚她是在转移话题,却也并没有戳穿,在她询问自己的时候还很是配合地轻轻点了点头,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这样的情况显然使得唐夜霜不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变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开始跟他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十一从前是京兆府里头的一个小衙役,因为是个哑巴,又身材纤细,面容秀气,所以经常被那些个泼皮子们欺负,上一回正好就被我给逮到了,好好地教训了那群欺负人的家伙一顿。原本想着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有想到,就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孩子根骨极好,学习性尤为强,几乎是我才展现出一遍的动作套路,他都可以做到高度的还原,我当时心里想着,这应该是个可塑之才,所以就交给云墨静去带着了。”
“云墨静?”云墨寒不禁轻轻地笑了一声,虽然他与这个弟弟此前的关系并不算好,但是却也是知道在自己不在京城的这些时间里头,云墨静到底是帮助了唐夜霜不少的,所以连带着对这个弟弟也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听到唐夜霜说到此时,他已然语气轻松地调侃道,“你便不怕静弟带着他的逛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