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了虞萱一席话,瞧一眼自余婆子屋里翻出的东西,再看虞萱消瘦羸弱模样。
冲底下两个太太道:“你们瞧瞧!成日家说那些积福的老人儿伺候了老一辈主子出了力,总叫孝敬着,殊不知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乃人之常情。可怜我这么好的孙女儿,叫这些个没礼数的折腾。”
二太太、三太太妯娌两个忙陪不是,老太太顺了顺气方道:“既有这么一个,免不了还有其他的。就说我说的,几个姑娘屋里皆要清一清儿了,你们谁也别劝,那些个说三道四、捻酸不理事儿的老婆子也该有她们去处了。”
两位太太忙应着,老太太说完歇了一歇,嫌恶道:“至于底下这个,胆大包天,八丫头再如何,也是府里正经姑娘,容得你作践。一家子都撵庄子上去,过好日子你作妖,便别祸害府里了。”
老太太话刚说玩,便有几个健壮的婆子进来捂了余妈妈嘴,半句话不容说给拖了出去。
发了这一回脾气,下头人皆庄严肃穆,大气儿不敢出。
三太太听老太太方才的话儿意有所指,这会子不敢去劝,二太太瞧了一眼虞宸。
后者会意,自下头婆子手里接过茶杯亲为老太太捧到跟前,笑道:“这样的事儿啊,我们也有不是呢。不若老太太罚我们一罚,可别气了,为着我们这些不中用的气坏了身子,姊妹们如何自处呢?”
老太太听了不由笑道:“那些个婆子是瞧你们姑娘家面儿软,拿捏你们呢,不跟她们计较是你们好处儿。我倒不知,你们又有什么过错了。”
虞宸一一为底下太太奶奶们添了茶水,笑道:“可不是我们的错儿,一错在愚笨,老太太跟前这么些年,竟是一点儿本事也没学到;二来便是有何不妥之处,上头这么大的靠山,竟是不知请的,可见彻彻底底我们错了。”
老太太开怀大笑,搂了虞宸在怀里,“这样想来,真真还是你们姊妹的错儿,便罚你们今儿都陪我用饭,咱们好好儿乐一乐。”
一时众人皆笑起来,虞宓走到门前便听里面笑声阵阵,不解其意,问了底下丫头方知了事情原委。
不由闷闷有些丧气,想了好几日方得了个极好的法子,既保全三婶面子了,又不至八妹妹难做,不想这般便解决了。
晚上众人自迎松院散了。虞萱跟虞宸一道儿回去,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梅陇阁门前,虞萱方朝虞宸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姐姐帮我,若是母亲知晓了我有钱财,不定要如何对付我呢。”
虞宸摆摆手儿,一双灿烂的眼睛在黑夜里明明灭灭,轻笑道:“我没帮你什么,是你自个儿功劳罢了。你瞧,这事儿说难也不难,只你不敢罢了,须知先下手为强。若不是早儿发现那婆子竟是要陷害你,如今儿谁倒霉还不定呢。说不准三婶在里头做了什么,好歹有她的份儿。你便一味退让,换来什么,往后便立起来些,旁个如何待你,还回去便是,你什么都没有,害怕什么。”
虞萱低头细思了一回,今儿那事儿又叫人后怕、又叫人快意,如此听了虞宸一番话,当真醍醐灌顶,是以越发亲近虞宸。
作者有话要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了一小波宅斗
让让明儿出来哈~
晚安
☆、寿辰
且说这日乃是姜侍郎生辰,二太太早起过去迎松院问安回来,将家中之事一一交代给大奶奶,便带了虞宓兄妹三个过去。
姜府大街前已是门庭若市,往来人等络绎不绝,女眷自是进二门里去。
姜太太跟几个府里夫人说着闲话儿呢,便听下头人来,道姑奶奶回来了。
告了罪出来,受过虞宓跟下头人的礼,携了二太太手往里走,笑道:“怎生来的这般晚?还指望你帮我招待招待,等你来了,菜都冷了。”
二太太笑道:“可不是呢,只说给哥哥备的生辰礼原是停妥的。今儿早起,二爷突问起,道轻了,便添了一二样。”
府里来往的人不少,进进出出的婆子丫鬟来去匆匆,却也井然有序,不显忙乱。
姜太太笑道:“都是一家人,没的生分呢,哪一年不送?便是今年少了,还能撵你出去不成?”
二太太道:“我也是这话,只二爷说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便罢了,左右没什么好东西。我瞧今儿府里倒齐全呢,想是没我,也不碍什么,嫂嫂何处请了救兵了?”
二人进了院子,走在穿山夹道里,后头跟了虞宓并丫鬟婆子。
姜太太笑道:“还能有谁,倒是湘雅帮了大忙了,一来我身子虚,二来她们大奶奶身子又重,全依仗她操持。虽说是亲戚,到底贵为郡主,哪敢支使,不想是个随和好说话的,大奶奶也说无碍,我便随她们姊妹去了。”
二太太笑了笑,道:“倒是个好帮手,我原说叫阿久来呢,只府里老太太中了暑气,便不好出门。”
姜太太回头笑看了虞宓一眼,道:“既是这般,便罢了。”
二人进了院子,各府里太太一处说话。
虞宓瞧了会子,出来避开急步来往的丫头婆子,去余晖院。
外头虽是一派热闹,姜元让院子里却是清幽无人。
靠山长廊下挂了几个鸟笼子,虞宓往食槽里扔了几颗果儿,嘬嘬嘴逗了会子。
过来堂屋,仍是没人,便转去后头抱厦前头的竹屋。
掀起珠帘子进去,屋里点了静香,东向屋里传出轻微嗽声,虞宓进去,果见姜元让在呢。
笑问道:“怎么你一人在此?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备,一时要个添茶倒水的人也无。”
拿起姜元让书桌上白瓷清釉的茶杯一瞧,果是没水,便去外头提了茶壶进来,续了水。
姜元让自桌后出来,仍是家常打扮,眉上的抹额绣纹精致,脸儿莹白,一双眼睛黑亮。
虚握拳头抵在嘴边,微咳了几声,道:“云茂带丫头们外头去帮忙了,左右我无事,也不要她们伺候。”
虞宓捏了捏姜元让肩头衣服,虽是炎暑,穿的倒也不单薄。
拉起他的手摸了摸,竟是一片冰凉,惊道:“我瞧你好似不冷,这手浸凉浸凉的,今日用的什么药?大夫如何说的?”
姜元让愣了一愣,指间的触感绵软温暖,握着他的手,热热的感觉传过来,手臂上起了一层战栗。
瞧了虞宓一眼,目光转向别处,掩去不自在,道:“我又不是三岁,这病自来便如此,不必费心。”
虞宓拉了人到屏风后,拿了备好的外衣给姜元让披上,笑道:“今儿外头热闹,你该出去走走才是,松散松散筋骨,散散病气儿,好过常在屋里闷着。”
姜元让自来便喜一人待着,或读书或临帖,有那等兴头上的时候,一日不出门也是有的。
旁人再拿他没法子的,虽是个不爱说话的,却是个犟性子,一时定了主意的事儿,谁说也没用。
只虞宓或劝一二句,倒还听些,人一走,便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这会子虞宓絮絮叨叨说些姜元让生活陋习,若是身边的大丫鬟云艺云茂两个,早将人赶出去清静了。
便是姜太太说个几句,大多也是一言不发听着,过后该如何还如何。
虞宓嘀嘀咕咕地说,他也只听着,偶尔瞧她一眼,以示在听。
虞宓又道:“瞧你跟身边的丫头也不大亲近的模样儿,闲了跟她们说说话儿,听听外头的事。又或是她们院子里玩耍,你也去动动,总是要在你身边半辈子的人,该近着才是。”
姜元让端茶的手微顿,浓翘的睫毛刷下,掩去眼中神色,淡色的唇微抿。
虞宓还笑道:“我觉着云茂便极有趣儿,上次来给我编的络子,烨哥儿拿去扯坏了好些,我倒想还跟她要,只不好意思,让让她代我去要如何?你身上玉佩带儿、香囊、宫绦皆出自我手,身边这般的好手艺便错过了。”
姜元让起身走至两页扇面红楠木门边,轻声道:“你过去罢,想必姑姑不定着人来寻你呢。”
虞宓浑然不觉什么,笑道:“你呢?咱们一道去给舅舅磕头,用过饭我仍过来你这,待我娘要走了再说。”
姜元让长身玉立,虽消瘦却挺拔,气质难辨。
那般容颜,真个公子无双,年纪虽轻,人却沉稳寡言。
好似笑了一声儿,道:“过来我这做什么?又没空招待于你。我若跟丫头们说话,你又无趣,不若跟姑姑一道回去罢了,往后也少来。”
听他说话带刺儿,虞宓倒有些不明所以,到姜元让面前,抬头瞧他,道:“我哪儿得罪了你?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挤兑我。你虽小我的,自小也是让我的,如何大了便不愿了?”
姜元让转开头,不叫虞宓瞧他眼睛,仍然平声静气道:“没有,你如何得罪我了,快过去罢。”
她不动,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便突然笑道:“即是如此,我便先过去,你若不想前头来,我叫云茂回来服侍你。”
话音未落,翻身便穿过墙边夹道过去,片刻功夫,人已消失在廊后。
姜元让默默看,俊秀的脸瞧不出情绪,胸口慢慢起伏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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