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还带着这条项链?”
她微微偏过头去,想避开他停在她耳畔的气息。
“不怕陈伯恭吃醋?”
他的手绕过她的颈间,摸上了带着点体温的项链,指骨蹭到了她裸露着的一小片肌肤,她不由得一颤,脸红了又红,僵着脖子道:“没来得及摘下来。”
“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想摘?”他的嗓音低沉,仿佛是诱哄着似的,逼她陷入一片情潮当中。
她掉过头来看他,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她一愣,幸好黑暗里看不到她的脸一刹那间的绯红,仿佛要滴出血来。“那你也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我的生日的。”
他忽然沉沉地笑了笑,“我说的你都信?”
她迟疑的望住他。
“没有人提醒我你的生日……也没有人提醒我会爱上你……”最后一个字浅浅地吞没在他们的唇齿交缠里。
他忽然一点点俯下头来,触到她的柔软的嘴唇,两个人面贴着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脸上的火热。
他的这一个绵长的吻,小心翼翼,又稍显生涩。
接吻是红蔷薇在抖动,花瓣融化在嘴唇边。
他们两手相压时有一种类乎仙境的寒噤,在一豆灯的火光里摇曳。
打门声忽然停住了,人声也渐渐远去,那一队日本兵终于无功而返。
迟秉文轻轻地拥住瘦鹃,望着他们中间那盏油灯,只有眼镜边缘的一线流光透露他的喜悦。
“好了,咱们回家吧。”
瘦鹃从十八岁开始就期待能有一个男人对她说:“咱们回家吧。”
好像“回家”这两个字是多么神圣而感人肺腑的事情。
不需要多少的浪漫,她只想同她所爱的人一起回家。她喜欢生活里的这些平淡,平平淡淡才是真,紧紧地握住了就不想放开——回家,总是一件叫人异常安心的事情。
第二天,迟秉文请了一周的病假,同瘦鹃腻在一处。虽说腻在一处,却从来没有怎样越矩,最多吻一吻她的唇,想再深入,却不能的,瘦鹃好像还不大愿意,他倒也十分尊重。
瘦鹃不再去工作了,然而即使不出门,整日在家里坐着,也得涂抹得粉白脂红,方才显得吉利而精神。她是闲的没事做,每日就看看书,调调脂粉。
瘦鹃这一天早上洗过脸,一不小心多扑了些粉。正碰见秉文从楼下走上来,瘦鹃便笑道:“你看我脸上的粉花不花?”
秉文看了笑道:“花倒不花,只是好像太白了,同脖子是两截。”
瘦鹃忙拿手绢子擦了擦,笑道:“那这样呢?好了些吗?”
秉文笑着凑上来,道:“还有鼻子上。”
瘦鹃笑道:“哎呀,变成白鼻子了?”她很仔细地擦了一会,方才把手绢子收起来,跟着迟秉文一块儿到起坐间里来吃早饭。
迟太太眼见得他们两个现在这样好,不由得连扫了几日为了沦陷区的哀愁,亦笑起来,不停地给瘦鹃夹菜。
他们搬的新房子在租界里头,二层的小洋房,比之前榆园路上的公馆要小上许多,挤一些。整天闷在家里,难保不会恹恹的。
某一天晚上,秉文便提议带她到郊外去玩。瘦鹃倒很兴奋,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打扮好了,全副武装。羊绒的围巾兜到脸上,头顶盖着一只宽檐的妇人礼帽,只露出两只光溜溜的眼睛,她素着一张脸,同报上登出来的风光老道的样子又不同,简直叫人家都认不出来。
他们搭了电车去不忍湖玩。
雇了只游船,船行到一半,秉文忽然又起了兴致,说要学划船,船家笑呵呵的让他,他便坐到船头上去扳桨。
一桨打下去,没轻没重的,水花溅了瘦鹃一身。黑呢大衣上落了一层水珠,她忙用手绢子给擦掉了,然而敞开的大衣里露出来的软缎旗袍,却因为光滑的缘故,倒是不吸水,水珠骨碌碌乱滚着落了下去,瘦鹃拿手绢子随便擦了擦,她脚底下一片水渍。
秉文十分不过意,忙丢了桨来看她。她斜瞪了他一眼,却仍是笑着,喜孜孜地把包里的粉镜子取出来,把脸上也擦了擦,又对着镜子把打湿了的头发往两边拨拨匀。
帽子在她手边,她一上了船便摘下来了,这时候重又戴上去。迟秉文拉住她的手,“别急着戴。头发还湿呢,小心捂着伤风。”
太阳的犁铧切开蔚蓝的水。
他问船家要了一盏油灯,领着她下到船舱里烤着火,多给了一些炭钱。
两个人只管玩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才又搭了电车回去。为了讨一口饭吃,不管是什么时期总有人出来挣钱,那些下了班的男人拎着一只公文包,手里再拿一张报纸,都一哄而上的往车厢里挤进来,塞得满满当当。
总算到了家里,瘦鹃摘了帽子,又把手里的皮包也放了下来,她微微低下头去解大衣的钮扣,尽量的不去看他。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有点异样,她仿佛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密切注意着。
秉文脱了西装外套,跟上来,她发觉了,便抬起脚红着脸的走到穿衣镜前面,去打量她这一身衣裳。
她觉得该说点儿什么了,便伸手理了理头发,又把衣襟扯扯平,道:“今天电车上真挤,挤得人都走了样了,袜子也给踩脏了。”
迟秉文立在她的身后,也往镜子里扫了一眼,笑道:“脏了就脏了,咱们再买。”
“袜子是容易,我这大衣倒是不好打理的。”她之前挤电车的时候没发现,回了家才看到,大衣上被原先站在她旁边的男人给滴上了一点儿肉包的汤汁。
“我看看?”他看过去,虽然油污的面积不大,然而点在那里又十分的影响美观。
他忽然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新兴公司的皮大衣,我已经给你订了。”
瘦鹃诧异地转过身来,“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两个人立得太近了。
秉文道:“你看我,出去玩一趟,是不是晒黑了?”
瘦鹃果真仔细的往他脸上瞅了瞅,却笑话道:“又不是夏天!哪里晒得黑!”
他低低地笑出声,盯住她看,“我的脸晒没晒黑看不出来,但我倒看见你的脸这样红……”他顿了顿,“晒的吧?”
瘦鹃反应过来,抬手就往他身上轻轻地捶了一记,佯装做懊恼的样子走开了,只留下迟秉文一个人还站在穿衣镜前傻笑。
为了防止学生外出不安全,这样的特殊时期里,联大便让家远的学生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不许她们乱跑,冯小婵亦在此列。她几日不见迟秉文,急起来,托了人去打听,才晓得他是请了一周的病假。小婵信以为真,立刻跑到宿舍楼底下打了电话到他们新搬的洋房里去,质问起周瘦鹃来。
她在听筒里头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迟秉文不管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要赖到瘦鹃头上似的。
没说两句,瘦鹃就挂了电话,只管一个人在那里沉着气想着。她把床前的电话线握在手里玩弄着,那电话线圆滚滚的像小蛇似的被她匝在手腕上。
阿小端了针线盒子进来,瞧见这样一副场景,亦不敢多话。
迟秉文先前叫迟太太叫到了楼下去,不清楚内里的情况,此时推开门进来,笑道:“妈问你还想不想吃宵夜?”
瘦鹃不作声,她好像是伏在桌上看报的样子。
迟秉文一愣,又问了一句,瘦鹃还是不答。
他这才把目光偏向阿小,轻声道:“怎么回事?”
阿小织着绒线,把竹针倒过来搔了搔头发,露出那踌躇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好像是冯小姐挂了个电话过来……”
迟秉文心下一沉。他虽然不清楚内中情由,然而不必想,也晓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门口站了半天,盯着瘦鹃的背影出神。好半晌,他忽然蹲身下去,把地下的落发和报纸都拾起来,又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敞开的雪花膏缸一只一只都盖好,把她的粉扑亦收到妆奁里头,又把头发刷子上粘缠着的一根根头发都拣掉。
瘦鹃看着他的动作,终于缓缓地单枪直入地问道:“她说她一直以来就知道我们早就离婚的事情,还是你提前告诉了她的。她说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你母亲,所以这段时日才故意冷落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让我陪你演完这一出戏——是不是?”
这是她的痛处。
他擦了一根洋火点香烟,把火柴向窗外一掷,便站在那里,面向着窗外,深深地呼了一口烟,一颗心直往下沉。“你说是不是?”
冯小婵是他们之间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儿,这一段时日以来,他们过得太快活了,以至于忘了冯小婵的存在。现在一提起来,就又是血淋淋的一道创口。
却又不得不正视起来。
瘦鹃不说话,迟秉文便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很灰心。”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我——从没有骗过你。”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我不是非得要求你信我。”秉文走上前,“你只看我日后怎样待你……你就能明白我这一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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