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被昏暗烛火模糊着,叫人看不真切,无端的,容巽觉得有些冷,是那种从脚底窜起的寒气。
姚元锋涵养极好,家教出色,无论说什么话都是慢条斯理的,加上周身气度冷冽很容易让人害怕。
“你说有什么是本侯不敢的?”姚元锋皮笑肉不笑的反问她,语气中的寒气不要钱的往外撒。
容巽心下一颤,随手捞起旁边的茶杯摔执到姚元锋面前,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姚元锋!”
“怎么,你对本侯的名字有意见。”姚元锋眼眸往她那一扫,眸光似寒潭,眼刀冷冽,容巽瞬间噤若寒蝉。
好半晌,姚元锋移开眼。
她才冷笑谄媚道,“没有意见,侯爷名字真好听,一听便知侯爷举世才智。”
姚元锋低头看一眼脚边摔碎的茶杯,又看一眼坐在那努力装作很纯良无害的人,嘴角凉凉勾起。
容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茶杯,一顿,继而道,“手滑……”
容巽之所以可以横行长安十余年,靠的可不单单是家里与外祖家,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察言观色。
什么人惹不得,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可以强硬,她是最一清二楚的,在面对各方面都强硬过她的姚元锋。
她选择暂敛锋芒,毕竟她现在在宋也的身体里,宋也不过无名小卒姚元锋要弄死他太简单了。
现在这种情形,她必须忍耐。
姚元锋也没心思同她计较,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本侯倒是有一点好奇,宋兄弟方才说到我与发妻定情信物时,凭什么说的那般笃定?”
容巽一蹙眉,这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看见过吧,虽然事实就是她看见过,这话说出来姚元锋也不会信。
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思绪乱作一团,容巽根本挤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姚元锋,现在唯一可以推脱。
大约只能把这一切推到宋也身上,反正他现在也死不了,又有容郡君这个身份护着肯定没事。
容巽道,“郡君同我说起过。”
“可是我记得,容郡君是亲口承认过,她捡到的定情信物是块玉佩,又为何要与你说是发簪?”
容巽蹙眉,“这你就要问他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啊……”姚元锋笑,“天色不早了,今儿宋兄弟就在府中休息一晚,明儿在离开。”
“不行!我……”
姚元锋挑眉睨她一眼,眼底意思在明显不过,今儿无论她同意与否,都是走不出这姚候府的。
容巽也知争辩没有用,转眸道,“烦请侯爷通知我家里一声,家中弱母幼弟,我怕他们会担心。”
容巽的心里另有打算,她今天对宋嫂子下那样的狠手,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不在宋也家,宋父也没回去,被欺负的只会是宋怀言和宋母。
她让姚候去告诉一声,她今儿不回去,姚候是肯定不会亲自去的,如果猜的不错要么会派府兵,要么去的就是郭琅。
无论哪一个都可以暂解燃眉之急,只要把今天对付过去,明儿宋父回来就好了。
姚元锋不知其家中情况,随口吩咐手下带三四个府兵去往宋家村,告知她的家里人她留宿在这。
“现在满意了?”
容巽道,“不敢不敢,侯爷说满意就满意。”
姚元锋也懒得和他计较,吩咐府里人把人看好,自己带着郭琅出了侯府直奔净悬司,姚元锋眉眼平和,细看之下却可以品出一两分焦躁的味道。
他挥退郭琅,孤身一人进了净悬司的地牢,宋也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身上的囚服脏兮兮的,平日里灼艳绝伦的颜容也变得不忍直视。
他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见是姚元锋不着痕迹的一蹙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与其对视。
还是姚元锋率先打破沉默,他被这眼神看的不自在,那是一种他久违没有见过的干净,就像一汪甘泉出现在四周沼泽中。
姚元锋打开牢门,走进去,缓缓扯唇一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牢门的门锁,“容郡君。”
“姚…姚候爷,”宋也靠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往一边蹭,只企图离姚元锋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吞咽下唾液,喉头攒动,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姚元锋进来后,他就觉得这牢房的冷气直线上升。
让他不自觉的浑身打冷颤。
“别怕……”姚元锋柔声道,“本侯就是有些好奇,过来问郡君一些事情。”
“侯…侯爷请讲。”
姚元锋什么都没问,话锋一转道,“净悬司已经派人往临水观核实过了,他们那说从没见过郡君你。”
宋也面色一白,不对劲,他老叔在临水观当道士,若是有人问起他,老叔一定会说在那待过的。
为什么……对呀!他现在是容郡君不是宋也,老叔肯定没见过容郡君,这可真是百密一疏。
这回可怎么办。
姚元锋将他眼中慌乱尽收眼底,唇角慢悠悠勾起,“容郡君那两天到底在哪,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还望如实回答。”
宋也突然想到一句话,容巽同自己说过的话。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威胁到皇家与朝廷的利益,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什么事也都不会有。
既然如此,这个姚元锋,他是不是可以正面刚一回。
反正他现在是容郡君,是皇亲国戚,就算是姚元锋权势滔天,也不敢伤害他,所以,还怕什么呢。
思及此处,宋也平定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所畏惧,道,“姚侯爷这话何意?你是怀疑我是做了什么吗?”
宋也哂笑,“说话做事要讲证据,否则不管你是不是一品军侯,本郡君可都不会买账。”
姚元锋对他的变化仅仅嘲讽一笑,“兰隐寺死的九命,是中察令侵地一案的重要人证,也是柳尚书的私生子,他要是死在郡君手里,你觉得会如何?”
“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再说一遍我没去过什么兰隐寺,侯爷还是莫要血口喷人的好。”
姚元锋叹口气,“来人,把郡君给我押到刑室。”
进来几个士兵三两下将不断挣扎的宋也制止住。姚元锋靠近宋也,在他耳边轻声道,“别以为本侯不敢对你用刑。”
宋也有一瞬的慌乱,又马上镇定下来,这具身体好歹也是容郡君,背后有容国公府和镇远王府两大靠山。
他就不信,一个姚元锋敢得罪两个军侯王府。
刑室宽敞,宋也被绑在正中央的一块十字架上,面前放着一盆烧的通红的火盆,里面还有两块烙铁。
宋也身后各挂着一排又一排的刑器,姚元锋把人都挥退,刑室内现在只剩下他们俩,昏黄的烛火明灭间映着姚元锋眼底不曾显露的狰狞。
姚元锋在那几排刑器面前停停走走,手指摸过一个又一个,最后把手停在一柄形状似弯月,极其尖锐的刑器上。
他把月牙戟取下来,在手里掂量掂量,这才对宋也一笑,“郡君,本侯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去过兰隐寺,九命是不是你杀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姚元锋在宋也的背后,听此话无奈的一摇头,“郡君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话音刚一落,只听噗嗤一声,姚元锋手中的月牙戟直接从宋也的琵琶骨穿过去,勾的皮肉与鲜血,洒落在地上。
“啊啊啊!!!!!”宋也完全猝不及防,疼的直接叫出声,脸色更白,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
他就不该相信容巽的话,看吧,被姚元锋着老东西严刑拷打了,也不知道现在反悔道歉来不来得及。
“侯…侯爷!”宋也白着脸,咬着牙,“侯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去过兰隐寺也没见过那个九命。”
闻言姚元锋又拿下另一个月牙戟,刺穿他另一边的琵琶骨。
“呃……啊!疼…侯、侯、侯爷!”这会宋也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
姚元锋又不知道从哪儿拿过一条鞭子,上面带着呛鼻子的辣味,姚元锋慢条斯理的把鞭子放在火盆里烫一烫。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我知道人不是你杀得……”姚元锋嗤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杀得了大名鼎鼎的九命杀手呢。”
姚元锋笑得越发狰狞,“我不过是找个由头折磨你而已,谁让郡君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他一鞭子挥向宋也,破空的声音像是死亡的催命符。
鞭子上有辣椒水又在火里烤过,打在身上直接把四周皮肉烧的焦灼一片,姚元锋听着宋也的痛呼声,犹觉得不过瘾,一挥手又是几鞭子下去。
宋也已经叫连疼都要喊不出来了。
“这几下是告诉你,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本侯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孩是你呀,怪不得我便寻长安都找不到。”
宋也晕晕沉沉的,什么都听不真切,只能模糊辨认几个词语,什么小孩和当年,会不会和容巽有关?
他现在的情况无法思考,只能把一切都埋在心底,有机会在问问容巽。
看她这般狼狈,姚元锋仍旧不解气,又把火盆里的烙铁拿出来,隔着衣服烫在容巽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