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每一步都走的事无巨细,不说凡事亲力亲为,她也是安排了值得信任的人。搞不懂啊搞不懂,看来她是低估皇帝了,不动声色算无遗策不愧皇族。
皇帝为什么非要她命?其实她是知道的。帝王侧畔岂容虎狼安眠,她与宋也挟天子以令诸侯架空帝王独揽朝政,这是该得的下场,能给她留个全尸,都是皇帝仁慈。
她没想到的是,皇帝派来的人会是容家元氏宗亲,要知道没了她们容家会败落的很快,皇帝不会留下这些人,他们是傻还是没长脑子?帮着皇帝来取她性命,能有什么好处。
被拼死护着的宗亲出卖,还要被他们取走性命这让容巽有些不爽,却也没怎么过分的抗拒。
罢了罢了,时也命也,命该如此。
她就站在那,一身绛紫朝服,羽冠束发傲然凛冽。纵使天地间孑然一身,仍旧贵不可言。
一双形状较好的杏眼似笑非笑,缓慢而倨傲的扫过这些人,唇角轻轻了了一勾半是嘲讽半得意。
嘲讽这些人的没用,看吧,纵然她落魄至此,这些人依旧不敢动她分毫。得意的是自己,居然能让皇帝费尽心机。
她一人闲散淡漠,对面乌泱泱的几百人面色谨慎,僵硬又忌惮。
"咳--咳"一声微弱的咳嗽从众人背后传来,呼啦一下,虞氏宗亲从中间分散开来演变成夹道欢迎这人。
缓步从众人身后走出一女子,是雍容华贵却格外显老的元氏
“郡君……”她声音暗哑,眉头拧起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容巽见翻个白眼见她就烦,手指懒懒散散的来回拨弄,但又岂止是烦。
“呵?”容巽轻笑眉目讥讽,眼底蕴藏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微弱的挣扎,“不知元氏你来这干嘛?”
“这大风大雪的,再把您给冻坏了,本官可没法给皇帝交代啊。”
她没给元氏接话的机会,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瞧我这记性,元氏您怎么说也是个诰命夫人,就算再怎么娇弱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冻坏了。”
元氏八风不动,始终笑容清浅。
“郡君这是何必呢?语言是最伤人的武器,伤的也不止是我自己。”
容巽嗤笑,“少装模作样了。咱们谁不知道谁啊,都是千年狐狸修成精玩什么聊斋。”
“如此我便直说了。”元氏上前两步。从来都是倨傲凌然的虞素寒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一些,面上撑着无所谓的笑心底却打着鼓,她对元氏一向又爱又怕。
元氏没再给她后退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后背挡住后面的视线。
容巽抬头,杏眼中一片愕然。
元氏笑笑小声道,“活下去,郡君活下去。”随即一掌把人拍下万丈深渊。
“姨母!!!”撕心裂肺的一声,喉咙都喊破音了。瞠目欲裂怒目而视,容巽怕突然很怕,这一下元氏用了十足十的力在她受来却也不过徒有其表。
元氏少时曾在家中习武,力气并不小,这下是为什么?
看着深渊中不断下落的人影,元氏二十年来,第一次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万幸她可以为姐姐保住一个孩子。
元氏仿佛油尽灯枯一般面容逐渐变老,后面的容家宗亲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元氏不在意的笑笑随其他侍卫回了皇宫复命。
凛凛寒冬,每每是这样残酷的冬日会有最和煦温暖的艳阳。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不算厚的雪覆住地面人走在上面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各大商户的旗帜不论昼夜不知疲惫的随风飘扬。
枯败于道路两边的杨柳柏树,只余枯黄的树枝,散散惰惰的垂下。
聚吟楼是整个长安最大的酒楼,是皇商产业,每日客人均络绎不绝从不论那个季节天气如何。
一顶八班玲珑盖的四方软轿停在了聚吟楼的正门口。
轿子是紫色的,纱幔上绣有精致绝伦的陌上海棠栩栩如生,招摇夺目般在这个冬日竞相绽放。八宝玲珑盖的每个角都垂有八颗南海珍珠镶嵌的流苏。
一旁的下人掀开轿帘,一只手从轿子里伸了出来。那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肉匀称的手,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
从轿子迈出个劲瘦挺拔的身影,她着绛紫色折立领窄袖常服,足上的蟒靴后跟处镶这两块碧绿的翠玉,暗金色腰封上挂着一块通透莹绿的圆润美玉,手持描金折扇。发上束着麒麟紫金冠。
恰是翩翩纨绔子。
此年是元盛四年,亦是她入仕第八年。
她是容巽现承容国公。
容巽一双杏眼将聚吟楼由上至下打量一遍,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笑意,眼底是不曾融化的冰山。
她提步要进去,眼角余光一瞟,在聚吟楼的墙角看见个缩成一团的瘦弱的身影,正微微发颤。
她能看见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
聚吟楼的小二经常接触这些达官显贵在人没出声前,连忙过去撵人,连骂带打虽说声音动作都很小仍旧可闻可见。
容巽捏着折扇的手,不自然的收紧了一下,指尖略微发白。德惠三十六年她也是这样,一个人蜷缩在城外的破庙,把自己弄的脏兮兮地,饥一顿饱一顿病了也没钱去看大夫也不敢去看。
那一瞬容巽好像看到了那个懦弱的自己,只敢蜷缩起来等别人赏一口饭吃,战战兢兢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彻夜难眠。
“住手。”她上前两步对小二,“去拿点吃的过来要抗饿的。”
小二知道这位爷的身份非常,故而不在多言麻溜的进去拿东西。
蜷缩在墙角的乞丐又使劲把自己往角落缩了缩。
容巽伸手放在乞丐的额头上触手极烫,风寒发热。
没一会小二出来了,手里端着糖油鸡蛋饼,发面的很抗饿,还是热乎的。
容巽接过递到乞丐面前,“吃吧。”
乞丐很害怕,他怕这人又和那些人一样拿他寻开心玩,说给他吃的却都倒在地上让他像狗一样去舔。
可是这饼好像啊,香味源源不断的由空气进入他的肺腑。这人也一直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不曾变过。
是不是可以相信?
乞丐缓慢又谨慎的接过饼,见没有任何捉弄成分,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活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容巽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乞丐手里,就离开了。
她今日来这里是因为朝中几个新贵宴请,美其名曰安定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不输男儿,吾等愿结交。
说白了不就是怕她下一个就对他们动手嘛,干嘛说的好像她是个人物似的。容巽承世袭国公进的是兵部,虽说职位不大可是品级大啊。
宫里有她大哥宫外有她。
兄妹二人里应外合办掉好几个绊脚石,现在整个兵部都已经尽在掌握,若是这些人在不过来巴结她,谁知道下一个会谁,故而他们不过是为了顶上羽纱罢了。
这一桌今儿吃的是宾主尽欢。
夜色渐深才散桌,各回各家。
容巽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出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夜是个晴夜,万里无云,月朗星稀。
却是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徐徐飘落,没一会地面就都被雪覆盖住,她并未撑伞只是立在聚吟楼前抬头望月。
像是再想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想。
身影孤寂,好似天地间孑然一身。
一片阴影遮在头顶,吸引了容巽的视线,她侧首去看。
是个乞丐。
是今儿她给过吃食的那个乞丐,破破烂烂的棉衣裹着不算强壮的高挑身躯,手里是一块破布被高高举起撑在虞素寒头上。
乞丐身上又脏又臭,故而他一直与容巽保持着距离。
容巽也是这会才看清这个乞丐,面色枯黄唯独一双眼睛是盛开的桃花眼,眼底盛着莹莹星光与这个天地间最纯粹的讨好善意,干净的不含杂质。
四目相接容巽忽然惊醒了。
她仍旧是宋也的妻子,整个净悬司尽在手握的容巽容郡君容令使,从来都没有什么拍下悬崖,什么乞丐。
刚刚的一切是梦吗?
宋也迷迷糊糊的揽过他的身子,“巽巽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不怕不怕。”他伸手顺了顺容巽的背把人抱的更紧,“乖乖睡吧,我在这儿呢什么噩梦都不用怕。”
容巽乖巧的窝进他怀里,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时容巽才抬头,却怎么也看不清抱着她的人是谁,什么样的面容,一切都是模糊的唯有着怀抱的温度是真实的。
真实的寒冷。
“巽儿你怎么了?醒醒!!”容桥焦急的看着醒过来的妹妹,“巽儿怎么了?哭什么?”
容巽小心翼翼做起来,这是她在容国公府的房间,现在大哥在她床边,二哥在床头,父亲在一旁站着。
就连元氏和容瑶都在。
到底哪个是梦?容巽突然分不清了,海市蜃楼,真真假假,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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