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的三人忙出来,站在堂中听示。
沈老太爷脸上有微微的欣慰,“你们此番不辱门楣,本该褒奖一番,但会试在即当收心治学,若你们日后若能有幸为朝廷效力,为圣上效忠,若能得圣上夸赞岂不比这等吃喝荣耀。”
三人忙道是,谨遵老太爷教诲。
沈老太爷又道:“这几年在外,明生、明理日日在我身边督促治学,虽得此佳绩亦是我平日所料,难得的是明学这几年颠簸在外,多是一人在外求学,身边无人督促教导,却也勤奋自律,此番成绩才是男儿自强之榜样。”
明学忙出来做礼回道:“这几年明学虽不能老太爷身边尽孝,但往日老太爷的教诲明学谨记在心,即便有困苦难捱之境,一想到老太爷年轻求学昼耕夜读、囊萤映雪亦乐在其中,孙儿此时衣食无忧岂敢叫苦。况老太爷儒名满天下,府学先生说起每每有仰慕之情,孙儿身为沈家之后岂敢污了老太爷之儒名。”
沈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捋着胡须甚感欣慰,点名明勇、明浩要多学学明学这刻苦精神。
因三房是最小之子,沈老太太平日里原就多偏爱些,今日沈老太爷又难得夸人,沈老太太自然觉得脸上有光,连连跟着心疼了几句“我孙儿比我去之时消瘦许多必是读书辛苦了。”
明学慷慨陈词表态,“古人学问无遗力,明学亦是全力以赴。再则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匹夫,老太太莫要心疼明学。”一番话说的奋强有力,为学生之典范,沈老太爷很是欣赏又是一阵赞许。
郑氏在旁听了,脸上止不住有些得意。
明生、明理暗暗不平,同是中了举的,为何他就这般被夸赞,好似他们都不曾读书白捡了这举人般,日后能不能入圣眼还不一定呢。
沈老太爷一生严谨治学,为人低调谦虚,此番一门三人中举不免也有些得意,立志要狠抓一抓做一番一门同年三进士的家族大名,便道:“春闱本在二月,因圣上抱恙,便推迟到了秋后。这中间还有半年多,为山九仞,只怕功亏一篑,这紧要关头你们必不能松懈了。我已让人在前头祠堂里收拾了一间房出来,打从明日起,下午半日你们便跟着我在祠堂学习,我虽老眼昏花比不得你们年轻思绪敏健,但胜在比你们有经验些。”
三人忙道,有老太爷指导必大有进益。
沈宗德劝道:“老太爷舟车劳累又染春寒,还望保重自己的身体,孙儿们都是自觉的,况日日在家治学,老太爷拨冗督促督促便是。”
沈老太爷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们会试是紧要的,况我白日里也无事,左右不过巩固巩固他们学问。”
沈宗德并两个兄弟苦劝不住,只得训话明学他们三人多用功着些,莫要老太爷劳累。
三人不住的应是。
沈老爷呷了一口茶,抬头一眼便瞧见明勇高高瘦瘦站在下面,又见明浩仍是一副胖胖懵懂无知的模样,便道:“明勇、明浩亦一起来,我知明勇有意向武,本朝武将虽大多世荫承袭但亦要明是非知忠义方。明浩也该用功着些,你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是进了学的,你今年也该去试一试莫要懈怠了。”
明勇、明浩也出来道是。
又看到几个姐妹站在一起,沈老太爷话锋一转:“几个丫头也一起听听,这一晃眼都大了,都是将要出阁的年纪,我们沈家诗书传家,丫头们虽不需要有什么大学问但也要明白事,莫要做出那等辱及父母门楣之事将沈家清清白白的声誉给玷污了。”一番话语气颇重,说的几个姑娘不敢多言皆是低头道是。
沈宗荣冷汗涔涔,沈老太爷这出指桑骂槐,他心知肚明,知宝玲为妾之事必然引老太爷不乐,等他问起还不如先认了,忙站起道:“儿子万死不敢做出那等辱及门楣之事,想必老太爷已听到了什么,才做如此训诲。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待儿子知晓之时,已然木已成舟无回天之力,宝玲自小受老太爷教导最是贞烈,只道事已至此已无可追悔,更不敢回家侮辱父母名声,只道沈家没她这么个女儿罢了。”
“啪”沈老太爷猛地一拍桌子,横眉竖目,“宝玲先不说,宝珍那事怎么说,一个病痨子人人避之不及,你们上赶着嫁,忒得凭空叫人说我们沈家卖女儿般。”
沈宗荣惶然跪下,郑氏也忙跟着跪下,明学、明浩看父母跪亦不敢站着,宝琪机敏也忙跟着跪了上去。宝璐此时听了这些隐约感觉是宝玲有了什么不测,已觉昏昏然然,双脚发软亦是跪着。
沈宗荣战战兢兢道:“当时境况儿子也无法,当日在宿迁以为要致了仕才能回京了,女儿又大了要嫁人又不敢耽搁,亦不能将她嫁在宿迁,心中存着一份希冀万一圣恩眷顾全家回了京岂不叫她在异地一人无依。再则儿子也打听过,泽林只是腿疾行动不便,品行却是好的,若是那等轻浮狂徒,儿子也不敢将女儿推入火坑。”
沈老太爷冷哼一声,“我自小教导你们君臣之意你都听到哪去了,圣上不过将你外放几年就这般熬不住抓肝挠肺的想回来,你心中若有忠义哪处不能为陛下尽忠哪处不能为朝廷做事。我看这事端头就是你,若非你一心献媚,何会生起送人到参知府之念,以致乱中出错出这等荒诞之事。我这张老脸也要叫你丢尽,回来正见季编修告老还乡,开口就是一句,您临老还得一老贵婿参知王大人当真是可喜可贺,臊的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沈宗荣口舌发干,心已惶惶然,只是今日硬着头皮也要将这说辞硬到底了,忙磕头道:“是儿子做事无章法丢了老太爷的脸,儿子一时昏头想送一个江南能歌善舞又懂诗词的女子给老参知,寄望老参知能为儿子美言几句,恰逢宝玲生病便一起送回京中调养,谁知到京之时时辰尚早城门未开,这般背运便遇了歹人,小厮们慌忙逃命,出了错将两顶轿子弄反了将宝玲的那顶送到了参知府,姬妾那顶反抬回家。宝玲怕辱及父母并不敢声张,待人辨明真伪将姬妾送去之时为时已晚。此事宝玲来信我们方知,宝玲怕辱及父母门楣决意不再回来,道已叫人看了去无法再嫁他人,求与沈家脱离关系不致辱及家门,王大人亦是深感愧对沈家,也曾来信表达过歉意。此事实在是阴差阳错了。”
沈老太太因宝玲之母刘氏原是在她这边出去的,宝玲自幼聪明懂事,较之其他庶孙女多几分喜爱,初听此事亦是心疼,但此番见三子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心中亦是不忍,劝慰道:“此事众人也是知的,只道是弄巧成拙罢了。那季大人原就跟你不对付,即便没此事也定要拿别的事情做一番文章,此事也怪不得宗荣,只道是宝玲命苦罢了。”
沈老太爷一想起那日被奚落仍是心有不平,但听沈宗荣如此讲来却也是因缘凑巧,又见明学他们跟着跪着,若重罚怕影响他进学,一时竟是无处可怪,半晌方深叹一口气:“事已至此骂你也无用,宝玲亦是无辜,她自求脱离关系亦算深明大义,只是身为父母长辈也不忍叫她这般凄凉,若无事便叫她也回来多走动走动罢。”
沈宗荣一房人忙磕头谢老太爷。
宝璐初初不明沈老太爷为何所斥,后听沈宗荣说来方知宝玲阴差阳错之下竟入了参知府当小妾,只觉头顶闷雷连响,浑浑噩噩不能直身,后如何出的正房亦是不知。
第52章 宝璐才知道宝玲的事
一众人出来之时,天边才露了鱼肚白。
众人皆绷了的神经此时方觉得松,出了正屋正欲各自散了去,明松、程氏住在正房后头院子,沈宗德便让他们不必过来问安回院去罢,二人与父母叔婶告了别便从游廊后头角门回去,沈宗德与二子一女从穿堂东侧回去,穿堂出去前头的院子便是明生院子,沈宗德与明理之院依次在后头。沈宗德让明生也先回去准备下午上课之时。
此时明生亲娘-钱姨娘,眼看着沈宗德一行人从那边角门出来后又说了几句话,明生而后一人往这边院走。
钱姨娘迫不及待,沈宗德他们刚转了身,便出来将明生拉回院,“如何,今日全家团聚,老太爷可有行赏。”明生中了举,钱姨娘脸上十分有光,自觉在这中腰杆都挺了三分,想着日后明生当了大老爷,她也能让人喊一句老太太。
明生皱了眉,“娘,你怎来的这般早。”
钱姨娘攥着帕子满脑子都是自家儿子怎么威风,老太爷在众人面前如何夸赞如何喜爱,一想到这些便激动的睡不着,干脆偷偷摸摸来这边候着他。
“老太爷定是在全家面前好好夸你了,我替你高兴呢!”
明生哼了一声,“夸什么,老太爷夸得是明学!”
钱姨娘不信揪着问,“没别的了,好歹你也是中了举的,那可有赏?”
明生听得心烦意乱,一样的出身,一样的成绩,怎他就处处低人一等,秋闱名次出来之时,明理名次比他低,反倒说明理进步颇大,他只得了句尚可,而今日老太爷眼中竟只有明学一人了。
明生越想越气,对钱姨娘不免也不耐烦起来,语气恶劣道:“没有没有,不要烦我了,我下午还得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