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璐本来心里对谢峤存有一份感激,但说到此事又想到那段时日的提心吊胆越说越气,这般无心冷情的人如今给一点点情意便要她身家性命如数压上,她傻了才会信他:“大人是有鸿鹄之志之人,何苦纠结在我一小小女子上,便是有那情意也不过是大人汪洋大海中的一粟而已。宝璐在京城之时未曾负了大人所托,在夔州便是经营亦是十分低调不敢污了谢家清名,如此战战兢兢不过是求一隅安稳之地,还望大人垂怜放了宝璐。”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铿锵有力,若非这其中主角是他自己,谢峤此刻真该给宝璐的逻辑缜密、洞察入微鼓个掌,她便是不知内情却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他真当是小看她了。瞧她盈盈水眸此刻分明露出的坚毅,这是他从未在她眼中看过的,宝璐的五官美艳偏柔媚,偏却因此刻坚毅迸发出一种英气,谢峤不气反觉畅快越看越觉得顺眼,似乎宝璐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此刻才是真的你!”谢峤恍然大悟,“往日我曾疑惑,在府里那般胆小低调不愿得罪于人的你,何来的胆识敢在外头偷偷摸摸开个店,竟还知道去攀交孙推官。我原道你是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自己去寻个保障,这些胆识不过是山穷水尽后的绝处求生,如今看来是我弄错了,你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是为了在谢府活下去不得不装作处处顺从的样子。”谢峤越说越觉得心悸难忍,越看越觉得她这副模样合他心意,若说之前是不怀好意那么此刻便说是彻底的心动也不为过了。谢峤忍不住侵身上前,居高临下,炙热的盯着宝璐:“这样很辛苦吧。”
宝璐也不在意谢峤到底知道了多少事,丝毫不退缩迎上谢峤极具侵略的目光,讽声道:“在大人面前不过班门弄斧。”
谢峤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暧昧道:“听着你似是恨我,恨我比无视我要好。”
宝璐纵然再冷静自制,听到这话也不免犯了几分心虚,薄怒上脸掩盖即将涌出的绯红,冷声道:“不过是讨生活而已,大人多想了。”
谢峤嘴角此刻竟还能抿出几分笑意,负着手倾身看向宝璐道:“我猜猜看你恨我什么,无非是薄情寡义,人品恶劣之类的。”
宝璐瞪了他一眼,道:“大人就这么爱耍弄身边人吗?出京入京全由大人掌控,便是老太太也无法阻拦,如今大人如愿回京,你尽管享受你的额高官厚禄去,何苦纠缠我这小小女子,弄得大家不畅快。”
谢峤瞧着眼前的宝璐似一只展开了所有刺的小刺猬,心中不怒反喜,若她真如以前胆小如鼠的性格,他没准真如她所说感兴趣不了多久,毕竟那些绝处逢生所迸发出来的果敢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而如今的她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狮子,丝毫不畏惧他,倒真是令他的心...砰砰直跳,似乎全身血液都要沸起。
谢峤贪恋的看向宝璐觉得她英气勃勃是美,昂首挺立是美,便是嫌弃他莺莺燕燕太多,贪恋权势人品又坏也美,美的生机勃勃,美的让他移不开眼。谢峤微微握紧负在身后的手,若非极力克制他真的忍不住□□她一番摘取这一份美。
原本他因着她那一份果敢与拼命相护对她是有兴趣,但那一种兴趣不过是他单方面的给予,而宝璐或接受或拒绝全然不曾回应过,原本他想这样也罢了,总归他眼中她已与别个不同。而如今她张牙舞爪的跳起来想打掉他的施舍打掉他的高高在上,竟令他觉得无比的有趣,比他自以为是的时候有趣的多,有趣的令他再也不肯放开手。以他的权势他自然可以强带了她回京,但他不愿她失去这一种生命力,变成一只精美无灵魂的金丝雀,他要她心甘情愿。
谢峤忽的放声大笑,只觉得畅快无比:“老天待我不薄。”原来心动一个人是这样一种畅快的感觉,他知自己再不会放开她,只是如今形势逼人他暂且放她蹦跶几天。
宝璐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唬了一跳,面上未敢表露半分,两军对战最不能输势,只是瞪了他一眼。
谢峤愈发愉快,笑眯眯俯身看向宝璐道:“那么就如你所愿。”说罢,头也不回掀帘出去。
宝璐一人怔愣在屋里,许久才会过意来,谢峤这是放了她了?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喜是忧,只坚定了一个念头,马上买宅子。
接下来几日,谢府忙了个人仰马翻,因为旨意来的突然,不仅要收拾家当还要发卖奴仆。宝璐亦不得闲,她要赶在谢府启程之前看下宅子,府中人忙着自己的事也无暇顾及她,她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到后面饭也不回来吃了也没人发觉,只是中间抽了个空将院里丫环名单以及院中谢府物什列了个清单交给画屏。
范哥与杏娘在夔州的时间比宝璐久些,不出两三日便访下几座宅子,宝璐马不停蹄接连去看了,左思右虑又各样对比了,中间又有新宅子的地址送过来,她也一一去看了,连着奔波了六七日,看得头昏脑涨,最终选了一个在食肆左边街二进的院子,虽不大但她主仆三人住住已够了。
交契那日,宝璐一人绕着这间二进的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明明只是一个小宅子还没谢府的花园大,但她就是觉得满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梁一栋都是属于她的。
宝璐走着走着便有些泪意盈目,内心不知是欢喜还是酸楚,她倚在暗褚梁上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北风灌进已有刺骨的寒意,她眼睛发酸,她抬手覆住了双眼,隔开了萧瑟与寒意。
喜极而泣也不过如此罢,宝璐骗自己。
第174章 谢氏往事
宝璐回府,画屏早已候在院中,宝璐院中的丫环以及谢府里原先在夔州买来的丫环、婆子这几日都已陆续放了出去。
画屏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一脸关切道:“姑娘到哪去了,老太太听说姑娘不跟着回京都急哭了,这不正在屋里生爷的气呢!姑娘去看看罢。”
宝璐那日本要先去同老太太告别的,谢峤突然来闹了一场,也失了那份心情,想着再过几日调整过情绪再同老太太说说,谁成想老太太便知道。
宝璐稳了稳心神,忙同画屏说:“画屏姐姐我们这就去老太太院。”
夜色将晚,老太太院已陆续挂上宫灯。宝璐刚进屋便听数声叹息,心头忍不住流出几许酸楚。
“老太太,沈姑娘来了。”画屏忙掀帘传话。
“宝璐,宝璐来了是吗?”老太太急切的声音传出来。
宝璐忙回过神侧头进了里间,老太太此刻正侧卧在炕上见她进来撑着竹青引枕欲起来,宝璐三两步上去忙按住了老太太,自己跪坐在脚踏上,动情道:“老太太莫起来。”
谢老太太看宝璐面色憔悴,不免心疼道:“你放心,有我老太太在,定不会让你委屈。”
泪意又涌上宝璐眼眸,她吸了吸鼻子,道:“老太太是我自己甘愿的,并没有谁委屈了我。”
谢老太太一怔,未料到宝璐如此说,回过神来,生气着一只手高高扬起良久才轻轻拍在宝璐身上,唉声道了句:“你真是糊涂了。”
宝璐不觉得委屈,只觉得舍不得老太太,眼眸一垂落下两双泪来,哽着声道:“宝璐在谢府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老太太疼爱宝璐,宝璐心中都知道,亦常感慨何德何能得老太太如此护佑,但宝璐在谢府已惹出不少风波,宝璐不愿再叫老太太操心。”
谢老太太哼声道:“不教我操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在这立足下去,我若不带你回京,我在京城日夜想着不是更操心。”
宝璐握住谢老太太的手,坦白相告:“宝璐并非有意隐瞒老太太,只是不愿谢家清名教宝璐玷污而已,宝璐来夔州之时便得两个忠实之人相助,在夔州开了一家食肆,生意很好,短短时日已经买下了一间两进的院子。”宝璐未免老太太愧疚不敢说宅子是新近知道谢府要回京买的,只当是以前买的。
谢老太太一听半晌无话,良久才吐了个“你”字,也不知如何说才好,许久才不敢相信的反问:“这么说来竟是深思熟虑的?”
宝璐点点头:“沈家与我断绝关系,我便是回京亦无归宿,如今在此地食肆生意兴隆不若趁此多赚些家底,日后家底厚了,便是我想接姨娘出来养老也有底气一些。”
谢老太太听了亦是动容,抚着宝璐的头问:“懂事的孩子,你事事都想到了,可你自己日后该如何,你可想过?”
宝璐默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曾听老太太说过与谢老太爷伉俪情深之事,我想世间夫妻应当如老太太与老太爷这般才算琴瑟和鸣,否则也只是冤家对头而已。”
谢老太太听她所言,想到当初她欲撮合她与谢峤二人,谁知后面谢峤却将她们放了出去,后宝璐跟来夔州她又存着一份希望,但见二人行不逾矩到底守礼,如今回了京城两地相隔竟是一分希望也没了。
谢老太太想着潸然泪下,抚着宝璐道:“我对你虽有私心,却着实疼你,你便是瞧不上峤哥也无须在此地受苦,你好好跟我回京,我给你在京城找户好人家。”
宝璐安慰老太太:“回了京因着沈家的关系,谁人会给自己寻这不痛快,不若在此地自在些。老太太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说罢,又想到谢峤,她本不想说,但怕老太太将此事怪到谢峤身上,便道:“大人脾性虽怪,某些方面来说却是个顶好的人,况大人位高权重,宝璐岂敢说瞧得上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