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下人除却老太太院及各人身边跟着的,皆是后来到夔州新买的,一来对之前的事不了解,二来见宝璐只是客居,司书司画二人却是正经主子身边的人,兼而这些下人人员素质不如京城的,难免闲话多起来,有事没事聚在一起磕牙。
宝璐自然也是听见了风声的,心中明白司书司画二人如今缓过劲来,又来针对她,但她如今十分拎得清,充耳不闻便罢。
但宝璐忍得住,外面的下人却是当她好欺负的,加之司书司画二人明里暗里的挑唆,这些人愈发将宝璐看轻去,有时竟当面也不忌讳。
翠芸跟在宝璐身边听过一回,那日二人从老太太院回来,两个婆子正坐在夹道上一边的石阶磕牙,隐隐约约听见她们在说,沈姑娘就知道溜须拍马巴结住老太太,怕是心里对爷也有意思,这才赖着不走。
翠芸气不过大喝了一声,“乱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两个婆子竟也无十分惧色,只是笑嘻嘻慢腾腾的站起来:“哎哟,挡姑娘路了。”说罢,只虚虚的做了礼便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翠芸鼻子都气歪了,指着远远离去两个婆子的背影道:“姑娘,你看看这些人,什么意思?”
宝璐淡淡道:“我不是谢府正经主子,自然没资格要求别人,咱们客居谢府说来确实是在占谢府便宜。”
翠芸噎了一口气,吞不下吐不上,郁闷的要死。
二人回房,绿萝正在做活计,见二人回来,忙起身给宝璐倒茶又见翠芸一脸的不爽,问:“怎么了,这般模样?”
翠芸撇了下嘴,朝外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外头那些乱嚼舌根的婆子。”
平日里的闲话绿萝也听了些,自然明白翠芸说的是什么,她怕宝璐心里不舒服,忙笑着道:“这些婆子惯是爱胡言乱语的,我们理会她们做什么。”
宝璐啜了一口茶,虽不理会这些事,但也暗暗思忖,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当时求留在老太太身边是因为无路可走,只能解决当下的困境。如今在夔州安定下来,府中又这般言语,老太太当然疼爱她,自然不会有这般心思,但她自己终究不能充耳不闻,也该思量着另谋它路。
绿萝见宝璐不言语,怕她不痛快了,忙道:“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这等嚼舌根的婆子,改日我抓了一个回到画屏姐姐那里去,罚过一顿她们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宝璐放下茶盏,笑道:“咱们毕竟是客,这般动作反叫人笑咱们摆谱,老太太留咱们在府里住已是宽待咱们,咱们如何还能叫老太太烦忧。”
二人心中虽知是这个理,但见宝璐整日教人闲言闲语终究气不过。
宝璐见二人一脸愠色,宽慰她们道:“你们也不必十分气愤,咱们住在谢府也不是长久之计,终究该好好做个打算。”
二人惊讶的问宝璐:“姑娘是说离开谢府?”二人立刻愈发担忧起来:“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又无旁计立身,我们二人倒不怕吃苦,只是怕姑娘受不住。”
宝璐见二人一脸忧愁,忍不住笑出声,道:“你们也不必这般忧心,我又不是立刻就要走的,不过是想咱们该趁着如今的安稳好好谋划谋划未来出路。”
“未来?”二人还是奇怪,“老太太不是说会为姑娘做主,日后寻门好亲事吗?”
宝璐说到底还有一分不能随意婚嫁的心,虽说老太太会把关,但盲婚哑嫁她实在还是惶恐的很,与其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完全不熟的一个人,还不如自个儿一个人想办法立足来的安心自在些。但这些又不好说与二人听,在她们的观念里到了年纪嫁人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她也不打算让二人徒加思虑,便换了方向道:“咱们如今一无娘家可依靠二无兄弟扶持,即便嫁了人也是仰人鼻息,任人捏扁揉长,不若自己独立些好过被人欺负。”
饶是宝璐如此说,二人仍是唬了一跳,道:“姑娘...姑娘...咱们几个姑娘家如何...如何能...”
宝璐知她二人一时难以接受,便循循善诱道:“沈家与咱们断了关系,你们觉得沈家还能依靠吗?”
二人摇摇头,一想到沈家就恨的牙痒痒,觉得他们太绝情了。
宝璐又道:“你们能保证日后的夫婿待我好,婆婆宽待我?”
二人想了一会,道:“不能保证。”宝璐听了一笑,“这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绿萝从没听过这等主意,依然惶恐,犹犹豫豫道:“原在我们乡下,自己出去讨生活的女人不是寡妇便是家中没人的,我怕姑娘被人看轻...”
宝璐知道绿萝是关心她,这里不比先前,女人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若自己出去营生,不仅会引人诧异还会叫那些老夫子贬低,更有甚者可能会招人轻薄,只是事在人为,她如今只是存了这么一个念头,其他皆可徐徐图之,她总能找到既能立身又能保全自己的法子。
宝璐不欲二人担心,笑笑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这事不急于一时,咱们暂且看看。”
二人闻言,以为宝璐被劝服了,也宽了心,遂不再提这事,只拿有趣的话说给她听。
第141章 自谋出路
三个月国丧期满,谢府上下皆脱了丧服换上了鲜亮的衣饰,其他人尚好,司书司画二人憋了这么长时间,又见谢峤不来亲近,恨不得将艳丽的全往身上招呼,大有惊艳死人的的势头。
早上二人来谢老太太处问安,连谢老太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性子都不免皱了眉头,忍不住道了句:“虽说丧期过了,也该低调着些,这般...像是欢天喜地的,未免招人话柄了。”
宝璐抬头望了眼,二人一红一绿立在屋中,满头的珠钗,委实过了些。
二人是机灵的,谢老太太这么一说,忙低下头去:“老太太说的是,我们年轻轻浮了,幸得今日来老太太跟前问安,得老太太指点两句,否则要见笑与人了。”
谢老太太见她们知错了也不再说,各自闲扯了几句便让她们散了。
宝璐自打恢复自由身之后,竟也不必十分守这谢府的规矩,倒是比以前更自由些,除却每日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时候,其余时间俱是无人过问。
这日宝璐从老太太院出来,见时候尚早,心中又记挂起之前自谋出路的想法,想整日在府中终究也不是办法。之前绿萝曾提议,她们如今客居谢府自然也没了每月的例银,虽说现在还有体己但到底坐吃山空,不若每日绣些绣品去买,贴补些钱两。宝璐想就算她们当真要绣东西去卖,也得出去探访探访门路,谢老太太自然是疼爱她的,寻机给她送过两回银两,但她想现今这般低调都能无事生非惹出许多话,若再收银两岂不更叫人嚼舌头,便道原自己存了不少,亦不好意思再收老太太的,便婉拒了。谢老太太知她守礼遂也不再强求,只每日让她过来吃饭,宝璐知道是谢老太太疼惜之意也不好辜负遂一日三餐皆是在老太太院里用。
她之所以这般干脆的答应过去用餐,原因在于谢峤如今多在外书房,甚少踏足内宅,只每日入夜过来问一回安,与她基本打不上照面。这也是有缘故的,原谢老太太原以为谢峤被贬至此地,应当也冷了那争权夺势的心,但见他日日都在外书房甚少进来,便召他身边的小厮过来一问,才知谢峤不是在忙公事就是与人在会晤,大有东山再起之意。谢老太太气的拍桌子交代左右不许他过来了,谢峤无法只好回府后待老太太歇息了到老太太院里看一回。
宝璐想着今日无事,不若出去走走,便回院带上了绿萝和翠芸,交代了院里的婆子一声,说是离家千里心中担忧父母,出去烧香祈福。
她虽说如今比以前自由许多,但到底是个姑娘家,私自外出怕惹人闲话,遂寻了个烧香的借口。
三人也不欲惊动谢府众人,出了门叫了辆马车便走了。
宝璐也无目的,只教车夫绕着夔州城大大小小的巷走走,熟悉熟悉。
夔州位于长江上游,宝璐所熟知的瞿塘峡及峡上的白帝城皆属夔州,古人咏瞿塘峡“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喉咙”可见此位置重要,南来北往的商客不管是往西走丝绸之路还是入蜀走茶马古道皆是以此处作为休整的重要地点,因此夔州水上交通十分繁忙。
宝璐虽未来过此处,却因闻名贯耳的瞿塘峡以及太白那首小学生都会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对夔州也有莫名的好感。
宝璐坐在马车里微微掀了车帘看出去,如今丧期已过,街上的店家陆陆续续开张,商客们也三三两两行走在街上或闲逛或叫卖或入店休憩。
宝璐看着这番景象,心思活络开了,夔州天然的地理位置行成极大的客流量,大量商客所带来的丝绸、茶叶、玉器、玛瑙、马匹亦是随处可见。
宝璐如今还未思想定只是对这些都十分留意,马车走动她瞥眼见满街的客栈,暗道这里经营客栈确实合适,但以她目前情况来说,要盘一个客栈怕是力不从心。宝璐暗暗列了自身条件,第一她虽有些体己,但这些都是她生活的根本,不敢贸然拿出来冒险,第二她初来乍到一时也没什么可靠的人相帮,她们三人皆是姑娘家又无社会经验,虽说她之前工作过几年但新地新人到底要小心着些,因此她要营生须得从小本稳妥生意方可。宝璐放下帘子,看来此事要徐徐图之急切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