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用不惯人,偏一屋子奴才生来就是要侍候人的,倒把芍药捧成了昆华宫的半个主子。可芍药心里清楚,她哪有主子的命,被皇上放进了昆华宫,便是要把云妃侍奉周全的,哪怕一双腿废掉,也不敢在刘旭面前有半分怠慢,只叹息顾念全然不肯领情。
刘旭听说芍药也受了伤,简直按捺不住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怎么一日间,昆华宫晕的晕,伤的伤,怪道要寻个御医做师傅。
但是,刘旭此刻却无暇打听芍药的伤,因为他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问,他心中打鼓,面上仍笑容可掬地问:“云妃收拾许多东西,要做什么?”
“你……”顾念看了看刘旭,终于咽下了“你傻啊”的评价,闷闷不乐道:“师兄受了伤,难道我不该去瞧瞧吗?”忍了忍,终于还是抱怨,“你怎么一些人情世故也不通?”
被抱怨一些人情世故不通的刘旭长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安抚了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舔着脸称赞:“朕知道云妃最是有礼,只是你去探望桐斐,却于礼不合,不如朕吩咐卫巍,好好备一份厚礼,给桐斐送去?”
“我看望受伤的师兄,怎好说于礼不合?”顾念一双澄澈的眼眸如洗,静静地看刘旭。
刘旭顿时觉得自己所思所想,实在有些龌龊了。他说不出其他阻止的话来,只得陪着笑,问:“那朕陪着云妃一起去吧。”
“皇上九五之尊,怎能屈尊降贵?”顾念更觉疑惑,“皇上如此,才让人觉得于礼不合!”
刘旭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顾念背上包袱就要自己去寻桐斐,终于脱口而出:“朕今日心情好,偏要去看看桐斐!”
顾念回头,嗤笑道:“我倒是忘记了,皇上是不用讲道理的,不然,也不会将民女强留在深宫里。”
刘旭感到自己心头的怒火直冲泥丸宫而去,忍了几忍,才算生生把怒意克制,喉头却莫名有些肿胀。
他起身走在顾念前面,大步往外走去。
顾念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喊道:“皇上,你要是去瞧师兄,记得准备一份礼物,别让人以为我拿的礼物是皇上准备的,枉费了人家一片诚心。”
刘旭回过头瞪着顾念,只见顾念把手中的包袱抱得紧紧的,不由得又笑又怒:“小家子气的样子,难不成你在昆华宫里搜罗这乱七八糟的,都不是朕的东西?”
“怎么一样,”顾念撇撇嘴吧,“你整日里充大方,说什么珍宝古玩,锦缎云罗都是送给我的,难不成还想要回去?”
刘旭恼恨着折回来,拿手里的折扇戳顾念的脑袋,“朕实实在在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都想的是些什么?芍药难道不曾讲给你听,宫里御赐之物,都是登记造册的,私自携带出宫,全是死罪?!”
顾念躲开刘旭的扇子,把一双眼睛睁得更大,惊奇道:“我今日方知道,原来皇上才是最小气的,说送人的东西,竟不许人家带着离开你们家,你若是赏了大臣东西,是不是出门之前,再指使了奴才给要回去啊?”
刘旭只觉得自己在七月的天气,无端冷到要打摆子,他的耐性几乎被耗尽了,咬着牙低声嘶吼:“云妃,你给朕听听明白,赏赐给大臣的东西,朕自然不会要回去!司珍坊的太监都会登记消册!可你不是外臣,你是朕的云妃,连你都是朕的,何况是你的东西!”
顾念咬着唇听刘旭吼完,淡然道:“凶什么?东西你不舍得,还给你就是!可我还是顾念,我哥哥虽然很穷,也没有将民女卖了给你做妾!”
刘旭捂着胸口,指节紧紧握在一起,几乎要把衣裳抓出一个洞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抬起左手指着顾念,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看着皇上模样骇人,远远侍候的奴才卫甜大着胆子上前,问:“皇上,您可别生气,看伤了身子。”
顾念翻了白眼想:世上怎么有这样小气的男人,不但小气,还心胸狭窄。这样的人竟然还是皇上,说出去谁能相信?
刘旭紧闭了眼眸半晌,终于收敛了愤怒,他自己微微有些怔忪,自言自语问:“朕是怎么了?”
卫甜瞧着皇上的模样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心中更觉得焦急,有心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额头冒出涔涔的汗来。
刘旭却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苦笑了起来。他内心有些凄苦,只因为当初对云梦晚的愧疚,而今才才会对云妃处处让步;只因为太过在乎的失而复得,才会被眼前的人,轻易气到失了方寸。如今的谨小慎微,哪里还是君王的模样?
偏偏捧在心口的云妃,丝毫也不领情,莫非是要报复当初?报复他曾负了她,迎娶楚雨薇入宫为后?
他的心思起伏,顾念却早已经提着包袱,走出了昆华宫,身影消逝在浅浅的夜色里。
夜色里行走的顾念,终于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桐斐住在何处,转回头,燃香与贡菊都还紧紧跟在身畔,她松了口气,殷切询问:“桐侍卫住在哪里?”
“回娘娘的话,”燃香赶紧上前,“桐侍卫住在宫外哪。”
“宫外?怎么是在宫外?”顾念小声嘟囔。
燃香小声回答:“是啊,娘娘,十三卫虽说是暗卫,也不住在皇宫,都是换了班回自家休息的。”
“回家?”顾念更觉得痴了,“他们都能回家?只有我是回不去的。”
“娘娘,皇宫就是您的家啊!”燃香更是小心,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有些哄孩子的口吻。
于是,顾念就哭了起来——在皇宫的石板路上,在一棵美丽的结满了青色的梨子的大树下,在莹莹的灯笼的影子里,蹲下身子,丢下了包袱,然后抱紧自己——哭了起来,泪无声滑落面颊,尔后她低声的抽泣起来,直到嚎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侍卫,然后惊动了更多人。
后来,刘旭惊慌失措地跑来,他也蹲下,轻声问:“怎么了,云妃你怎么了?”
此时,顾念觉得自己已经哭了很久了,可是她并不想停下,她觉得自己哭着的感觉挺好,似乎满心的委屈、痛苦、思念、疲惫都在渐渐浓郁的夜色里,得到了宣泄,她哭得撕心裂肺,胸中,却渐渐平静。
刘旭小心的把顾念抱在怀里,顾念也没有拒绝,她甚至往刘旭的肩上靠了靠,因为这些许的亲昵,刘旭许久不敢挪动身子。半晌,他轻声问:“怎么了,扭伤了脚吗?”
“他们,他们都能……能回家,我,我回不了家……”顾念抽噎着的呓语,断断续续更不清晰,“这里不是,不是我的家……不是……”
模模糊糊的声音,刘旭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感到胸口又痛了起来,他大了胆子抱紧了顾念,似乎要把顾念揉进骨子里,“不怕,不怕,这里,终将会是你的家。”
此身原来何处?彼岸又是谁家?
宫门深深似海,墙外可还有他?
花落叶生,相思不见,你怎忍,在那畔种下,一枝蔓珠华沙……
第48章 君惜爱
顾念已经听不见耳畔的声音, 她仍在断断续续表达自己的心思,冰冷的皇宫,从来不是顾念的家,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深宫里, 那些摆在博古架上的流光溢彩的玉器;她更没有在意过,身上穿着的温和美丽的各色绸缎衣裙;她不在意吃进口里的珍馐美味, 不在意踩在脚下的稀世丝毯……
行尸走肉般的顾念被禁锢在深宫,每个人都当她是飞上枝头的凤凰, 可谁又知道, 没有温暖, 顾念根本就失去了生的勇气。
绝望的顾念,总是无比思念宫外的狗尾巴巷子,即便她只住了一年的时光;无比思念宫外的浮云山庄, 即便她从来不觉得那是萧央的牵挂;无比思念做贼的顾况,即便她明明知道他并非是真正的哥哥……
枯井般的皇宫,外面却有生机勃勃的春天,春天的阳光, 还有阳光下的骑着马的萧央。
萧央?他在哪儿?他是不是知道顾念进了宫,做了云妃?他在哪儿?他会不会有某个瞬间也曾想起,有个叫做顾念的女孩曾经住在他的浮云山庄?或者即便思念, 他也是念着云梦晚,和皇上一样。他们爱的,从来都不是顾念。
顾念感到许许多多的水包裹着自己,冰冷。她太想要靠近些温暖, 却怎么也躲不开重重的水,将她淹没,几乎窒息。
刘旭将顾念抱回了昆华宫,然而,顾念的额头却忽然滚烫,她似乎已经不再清醒,紧皱了眉头,继续没完没了的抽噎,每一次抽泣,都使全身跟着痉挛起来。
没来得及用饭的何俊仁,再次被召回昆华宫。这一次,他给顾念开的处方是安神香。
在袅袅燃烧着的安神香里,芍药也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她却只能用沉霍抹在鼻尖,保持着清醒,再仔仔细细遵照何太医的吩咐,取下了云妃娘娘青丝间的湘妃竹簪子,再把娘娘的发丝轻轻梳理。
接着,芍药脱下云妃身上的织锦捻金丝的绯红衫子,用温热的水浸泡了帕子,一点点擦拭了娘娘的脸、手、还有脚。擦拭后的顾念,只穿了一件轻白绫的底衣,靠着一方翡翠枕,安静地睡。
芍药出了云妃的寝殿,到偏殿向皇上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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