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沉沉落下,皇帝怒气冲冲地吼道:“来人!”
两个禁卫上前。
皇帝刚准备让禁卫将人带下去,忽然听到太子开了口:“父皇最好想想自己的身体,若这个时候将皇位传于儿臣一切还来得及,否则……”
皇帝一震。
这里是皇宫啊,还是皇帝做主呢,竟然还大言不惭让皇帝立即让位!
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让他这个做父皇的情何以堪?
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皇帝神色不明地将身子往龙椅的椅背上微微一靠,扬起袖子,示意两个禁卫先退下。
“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太子抿了唇,眼角余光斜睨向皇帝,自己也意识到,刚刚的确太过莽撞了。
本来母后就交代沉住气,可是,被父皇激了几句,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他就是太过激动、太过不甘了,一时情急,才口无了遮拦,现在想想那话太不应该此刻在这种场合说了。
“怎么不做声?”皇帝又问他,“刚刚不是中气很足吗?怎么?现在朕让你说,反倒成哑巴了?”
太子低敛着眉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父皇就说到底肯不肯让吧?”
皇帝有点烦躁起来:“不要转移话题!你方才当真是想跟朕说这个吗?朕还没有痴呆,你方才是让朕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体,对吧?所以,朕就问你一句,朕身上的蛊是不是你们下的?”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太子大骇!父皇怎么知道被下蛊了呢?
“父皇……”
“朕在问,你只需如实回答!”
“不是。”对视好久,太子终是年轻了一些,底气不足,率先撇开视线,对这件事予以了否认。
“好。”皇帝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看见皇帝不急不慢的态度,太子顿了顿,还是豁出去了:“父皇,早点做决断吧,方才儿臣进上书房的时候,已经送出了信号。这么久没有出去,怕是十一已经带着人马在宫门外集合了。”
皇帝堪堪地看过来,眼光十分凉薄。
对于这个儿子,他真是被伤透了心,原本还打算事情就这么过去算了,没有想到,太子比他还要狠心。
“十一?集合?”
看见皇帝一点不着急,反而轻笑起来,太子有点着急了:“怎么?父皇以为儿臣是危言耸听?”
“十一现在在天牢里作客呢,你所谓的人马,已经收编到皇家军队里了。”
太子大吃一惊,喃喃地说:“不可能!”
皇帝拾起朱笔,恨恨地写道:“太子教唆十一王爷谋逆,陷害手足,废其太子之位,暂且押入天牢,三日后斩首于午门!”
“来人!”
皇帝一声吼,侍卫麻利地捉住太子的双臂,立即往外拖。
太子眼见大势已去,急吼吼地出了声:“父皇,你不能杀儿臣的,儿臣……儿臣不能死,儿臣如果死了,父皇身上的蛊毒就再也无解了。儿臣在,父皇方能安好,长命万万岁,父皇——”
在生死面前,太子已经完全失了理智,语无伦次,又惊又气。
果真是下蛊了呢!
皇帝的瞳孔敛了又敛,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丝毫弧度都没有的冰冷直线,甚至身子都在薄颤。
原本就是套太子的话的,没有想到,还真是这样。
“孽子!”
太子看见皇帝沉痛的表情,以为目的已经达到,又说道:“而且,父皇也不能怪儿臣,这种蛊毒本来也不能要父皇的性命,儿臣本来要继承的,自然会好好孝敬父皇,可是,父皇年纪大了,气急攻心,很容易让蛊虫在血液里流窜起来。父皇,放开儿臣,然后……”
“够了!”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厉声打断。“还不赶紧押入天牢!”
下一瞬,皇帝猛然张嘴,“噗”的一声,一股殷红的血泉自他的口中喷出来,溅得满地都是。
上书房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被拖走的太子嘴巴里骂骂咧咧的,渗透出一股寒意。
皇帝眸色深沉地睇着太子的背影,自袖中掏出一方明黄锦帕,揩了揩嘴角的血沫,缓缓闭上了双眼,定神调息。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看似慌乱之下求情,却没有一句好话,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本来神医谷的神医可以医治好,上次华筝过来,就是送药来的。
当时,华筝把脉探出中了蛊毒,他还不可置信,以为华筝是因为年轻资历浅把错了。
没有想到,现在稍微一试探,就发现真是有问题。
当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真是觉得天都坍塌了一般。
转过眸子,望着远处天边的夕阳,红艳艳的。
哎,朕都老了啊,这个江山如此绚丽多姿,毕竟还是后人的了。
那一瞬间,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皇帝,产生了浓烈的厌倦感。
太累了,为了守住这个宝座,为了这一片壮丽山河,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知心的爱人,现在,人到中年,连自己的儿子都是恨不得他早点倒下。
余生,他不想在这个金丝牢笼里了,他要走出去,看看天空和外面的城。
这么想着,皇帝有那么一丝动容,他愤然脱去明黄色的外袍,拿起笔,再次写了起来。
194、携手白头(正文完)
聂向远接到通知赶到上书房的时候,发现皇帝的表情十分颓然。
在夕阳的映照下,皇帝的头顶可见丝丝白发。
“父皇,有什么心事吗?”
“这个,你好好保管。”皇帝说着,递过来一个明黄色锦布包着的匣子和一份布帛卷轴。
“这个是……”聂向远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内心里猜测着,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帝将东西塞进聂向远的怀抱里,缓缓地说:“朕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现在起,大楚……就交给你了。”
多余的话,皇帝也不想多说,他知道,老四会将江山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父皇,为什么会这样?”
“几个皇子里面,或许父皇并不是最器重你,因为你身子弱,也没有过多的关心。现在,神医既然治好了你的身子,就强身健体,好好打理大楚。”
说完,皇帝拾步往外走。
“父皇,其实您身子骨硬朗,不必在这个时候给儿臣的。而且,儿臣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这个东西。”
其实,聂向远更想不通。
诚然,他和皇帝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无非就是不想太子过得那么容易,毕竟,太子朝着八弟和十四弟下手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将太子打入天牢,还将玉玺传给他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没有流血,没有牺牲,大家都其乐融融,多好。”
可是,看着皇帝带着一脸哀伤,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走出几步,皇帝站住,又说:“以前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就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权力、钱财,又有什么用呢?放下这担子了,朕真是觉得无比轻松。老四啊,辛苦你了,父皇就要过自己的人生了。”
聂向远的话语就哽咽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统的局面已经注定,所有人需要的,是一个天下公认的王者。
为了早日迎娶叶无双,也为了其他王爷的稳定,他当仁不让。
安公公十分有眼色,扶着老皇帝往寝宫走去,并安排好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那边,叶无双刚刚用过晚膳,为了消食,独自在小院子里走着。
走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累了,就回到喜房去,准备看看书。
烛火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桌前,看见她推门进来,微微抬起眸子望过来。
“啊?你怎么来了?”叶无双被吓了一大跳。
“朕如何不能来?”
叶无双别开脸去,这个男人以前还那么冷清孤傲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得死皮赖脸。
等等,他刚才说的是……朕?
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嘴角还挂着笑意,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霜儿,以前的事情,我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其实,我不是一个很会哄女人的人,很多时候,你生气了,我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一次,因为要处理很多事情,也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和你解释什么。”
男人站起身来,走过来,轻轻拉住叶无双的手,牵着她坐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的手被他紧紧拉着,她的脸也被他的双眼紧紧盯着。
“嫁给我,好不好?”
没有想到是这句话,叶无双一怔。
真是的,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随意呢?没有鲜花,没有戒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想打发她啊?
不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呢。
“可是,这个孩子……”
这个问题,叶无双不能不想,毕竟,她的身份还是将军夫人呢。
“霜儿,父皇给了我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你还不打算和我说真话吗?”
现在这个局势,说什么都无妨了。
叶无双点了点头,将叶相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嗯,相国也是我的岳父大人,其实,父皇当时的决定,真的是为了保护相国一家,幕后的推手,其实是前皇后和太子,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你放心,等我登基之后,这个案件会给你和冤死的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叶无双捂着脸,无声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