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段记忆的人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要知道自己的前半生的。
所以,鲸因为酿得一壶好酒,地位就快速上升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酒,便是之前鲸一举拿金牌的那个酒。此酒味道并不香浓,比起壮汉酿得酒,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但这酒纵然再有千般不足,光凭它与秦歌柃的歌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点,便足以抵去。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一美遮千丑吧。
其实鲸当初酿这酒时完全就是胡来的,什么花露水啊,花根液啊,花瓣啊,全和了一堆放在一起,具体放了哪些花,材料,步骤如何,鲸完全记不得。
所以,山花节过后第二天,当十个评委亲自登门拜访,询问鲸那酒是否还能做时,她一度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后来她出门绕了一圈后,表情从容淡定的说了个“能”。
当然这还得多亏了那只碰瓷的野猫一直在门外守着,无聊时便随手记下了鲸做酒的方法步骤以及所需材料,鲸这才幸免于被排挤得更狠。
这日,凌晨五点,全城刚要进入睡眠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突兀的闯进了满城的每家每户。
满城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这里不该有如此大的异动。因此很是好奇又有点害怕,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探到床户外欲一探究竟。
第一百零六章凌晨的新娘
冗长的街道上,以往清晨的冷清被一大队迎亲的队伍打破,旗鼓鸣锣的声音弄得整条街沸沸扬扬。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盛况空前。大约有一条街那么长的喜红色队伍在稀薄的晨雾里,走的整齐有序,轿夫丫鬟的步伐稳健轻巧。花桥在队伍中央,唯一的一小扇窗户被帘子死死盖住,瞟不到一丝新娘的容貌。队伍后面,是一长队车马,装着很多大红色的箱子,锁口处镶嵌的大红宝石让人一看便知里头的物什价值不菲。
满城不是没有人结婚,但选在凌晨五点迎亲,还如此大张旗鼓的,这是第一次。
满城外还有其他城池,但只是虚无缥缈的,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般,满城周围的城,只不过是人间的映像。所以,这队车马,古怪异常,必有蹊跷。
鲸趴在窗子上往下看,眼睛也不曾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异动。
辛苦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在鲸的眼睛睁的眼泪都要飙出来时,队伍的走向出现了问题——好好的迎亲队伍,竟然往谷山行进。
谷山是一座坟山。
除了每年的四月一日那天,其余时候,谷山都是一片黛色,青色的云雾也是长久缭绕在谷山腰上。所以,在九月初的凌晨五点,喜庆无比的迎亲队伍往坟山走,可想而知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
满城的人在喜红色的队伍转向谷山前行时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觉也不睡了,赶紧穿好衣服追着喜队而去。
鲸原本没打算跟过去的,她很困了,本来就不怎么习惯一日只睡一个时辰的她,此刻两只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但就在她一歪头,往床上仰去的时候,壮汉拎着他那把宛如关公的那把大刀,破门而入。
大刀泛着阴冷的光,壮汉神情凶狠,鲸被吓得魂不附体。
“快走!那队车马有问题!”壮汉一把拉过受惊不浅的鲸,不由分说就要拉着她出门,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他走的极快,一路上越过许多人,鲸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睁大眼睛看着这些手拿利器的人。他们脸上肃穆的表情与平时的玩世不恭笑容可掬相差盛大。鲸很疑惑,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问“壮汉,你不是说这满城是时间的旮旯,专供那些被伤害的人栖身的地方么?怎么人家结个婚你们这么激动?”
壮汉嘴巴紧抿,鲸见状,以为她猜的不错,这群人大约是被人扰了清梦,所以手持刀剑找人家麻烦去了,于是赶紧开始劝导他“壮汉啊,其实呢,做人要学会宽容,你看人家结个冥婚也不容易。反正你们也觉得睡觉是浪费时间,就别去掺和人家的喜事了吧。大家街坊邻居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不好。你跟其他人说说呗,回去大家一起聚在一起磕磕瓜子摆摆龙门阵,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耳边的风声更强,鲸感到身上夹着自己的手上,力道更大了。她动了动,挣扎着跳了下来,拦在了壮汉面前“你要干什么呀!都说了别去搅和人家结婚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你不走就给我安分点回去躲起来,现在,给老子让开!”
他的脸隐匿在晨雾里,语气很不耐烦。鲸怔怔的挪开了脚步,壮汉再次冲入人海,直赶迎亲队伍。
此时鲸那该死的睡意已经散去,要是再不明白大祸将至,那她就真的是傻到家了。
谷山荒草萋萋,寒风凛冽刺骨,迎亲队伍在山脚停下来。
风吹过花轿,帘子纹丝不动。半晌后,轿子里发出一道尖锐的惨叫,随着一道红褐色的光,轿子里走出一个人,凤冠霞帔,杏眼朱唇。本该在头上的大红盖头此刻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小巧白皙的手指,骨节高高凸起。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恭恭敬敬的朝女子低下头“少主,吉时已到,是否开始……”
“再等一会儿,他就快来了。”女子开口,声音沙哑,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他知道是我。他会尽快赶来的。”
女子口中的他就是拎着大刀赶来的壮汉,壮汉看着她,神色戒备,手里紧紧握着大刀,随时准备冲上去将女子按倒在地,他目光凶狠的看着女子的后背,大喊“何人来谷山作恶!”
“你看,”女子得意的冲男子笑了笑,“我就说他会尽快赶来的吧。”
言罢,女子缓缓回过头,冲壮汉扬起了一个自认为美丽动人的笑。
美丽是美丽,动人可就说不准了,壮汉此刻全身紧绷,她的笑,让他更加觉得危险。尤其是她一笑,身后就抖落出几条银色小蛇来。壮汉再次厉声问了一遍“来者何人!再不报上名来,老子要你脑袋开花!”
女子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轻咬红唇,看起来楚楚可怜,却仍是没有开口说话。不远处,满城的人蜂拥而至,女子自嘲的笑了笑,一挥袖擦掉了眼泪,目光也变得阴鸷。
“朝屿,开始!”她开口,声音沙沙的,却很响亮,用鲸的话来说就像是带着扩音器在沙漠里游行的蛇发出的难听到死的声音。
男子点头,直起腰,面朝谷山。
壮汉抡起大刀朝前一砍,女子竟生生被一分为二。
赶来的满城百姓和鲸,无疑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不轻。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场面太过血腥,一分为二的女子倒在小溪里,大刀还横在她身上,溪水流过,带走一大片血水。
但女子的惨况并没有影响到男子的动作,他仍然面朝谷山,嘴里咿咿呀呀诵着婚礼的贺词。壮汉面不改色从其他人手里夺过刀剑,朝他们大喊“奶奶个熊的!你们不动手等着死啊!”
如梦初醒的人们,扬起刀剑,朝迎亲队伍里的人走去,大肆开始杀戮,壮汉大步流星的走到诵词的男子身后,毫不留情,一击毙命。
但为时已晚。
谷山开始动摇,红光从大山底部往上涌,大有直冲云霄之势。
第一百零七章死城而已
谷山底的妖物终究是出来了。
火红的头发,火红的衣裳,火红的身体。
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使妖物的造型雷人,但她依旧美得无与伦比。
壮汉垂头,身上开始冒出鹅黄色的亮光。在妖物还没来得及作恶的时候,一个白发白袍甚至肤色都是雪白色的男人,从壮汉身上的光亮中飘向天空,与女妖平行。
算算时间,此刻太阳应该已经爬过山头了。可这里却还是无边无际的漫漫红色,没有一点太阳该有的金色光芒,肤色白到不像话的男子看着对面火红的女人,眼里神色不明,许久后,他轻轻说道“久漫,回去。”
被唤做久漫的红衣女妖眼里像在喷火似的,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眸子本身如此,她轻嗤一声“时光,好久不见了,你还是爱这么多管闲事。早在千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宁愿回去受罚,也不愿常年苟且于此地!”
末了她低头睥睨如蝼蚁的满城百姓,又说“一座死城而已。满城怨念,你却全部压在我身上。我倒是不知你是真心为我不被抓回去,还是为他们的安乐将我囚禁于此。”
时光,原来他就是时光,掌管时间的神。鲸不由得抬头细细打量着这个白色的男人。就是他,让盛荣把她关到这里来。
空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看起来如此怪异,又带着莫名的神圣。
鲸不敢轻举妄动,直觉告诉她,上面的人,和曾经以为近在咫尺,但实际远在天涯的星星一样,都不是她能触摸到的东西。他们的对话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如他们奇怪的肤色。
还没等鲸将俩人的身份摸索出个一二,周围就出现了异况——原本在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百姓,突然捂脸痛哭,不过短短瞬间,哀鸿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