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打败了眼前的困难,鲸伸手从旁边的梧桐树上折下一截枝丫,然后扫荡式前行。
如今谷山一年四季各具特色了,但却很少有人光顾。除了日渐增多的坟茔,再没活人靠近这里。
事实上,如果鲸不是无聊至极的话,也不怎么喜欢到这里来。
被壮汉砍死的两个人——新娘宿未,侍从朝屿。他们的尸体被野猫食用,灵魂不知去向,有人说回去了,有人说,阴魂不散,被困在了谷山。
“喂!蠢猫!”历经千辛万苦,鲸终于来到了谷山脚下,一把扔掉了树枝,双手呈喇叭状朝山上吼去,但是好半天不见有声响,鲸发泄似的狠狠扯了一把野草起来,又狠狠砸在地上,“靠,连野猫都不搭理我了!”
野草晃晃荡荡,随秋风慢悠悠的朝远处离去。
鲸仰头巡视了一下谷山,发现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眉头一皱“不会是没东西吃饿死了吧?”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身为一只有思想的野猫,它应该不会守着一座物资丰富的大山还把自己饿死。但既然没饿死,为什么又不出来?这不像它的性格啊?
要知道这只野猫比她还害怕孤独,之前它还三天两头偷偷溜到满城里瞎逛呢。
鲸从没想过的是,它溜进满城瞎逛的代价是被满城的人打的半死不活,然后一瘸一拐的回到这座毫无生气、冷冷清清的谷山。
第一百零九章石榴色的耳坠
三天前的黄昏。
夕阳西下,余晖漫天,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越过金红的云朵。
半人高的荒草里,一只黑色野猫的背影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色,它一瘸一拐走向不远处的谷山,背影落寞。
和没有温度的秋日夕阳一样,野猫颤颤巍巍的身体,最终倒地不起。
作为野猫的生命终结。
故事却还没翻篇。
那天,鲸爬上谷山,找了整整一天,野猫的身影,哪怕尸体,遍寻不见。
回到龙门客栈的她难免失落——这么大一座城,这么多人,竟容不下一只小小的野猫。
她也懊悔,自己从前对它,也许也很残忍吧。虽然她没有直接让它受皮肉之苦,但她数次将它拒之门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许它只是对满城的人死心了,所以离开了。
鲸只能这么想,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嘎吱——
客栈半掩的门被推开。
四人齐齐往门口看去,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肩上斜挎着一只破旧的包袱,手里拿着一把花,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很白,一种病态的白。
龙门客栈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光顾了,一时间,四人愣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去接待这位看起来身体不怎么好的客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店小二,他将帕子搭在肩上,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忙不停迭的朝门口走去,利索的拿过黑衣男人手里的花和包袱,声音愉悦:“客人里面请,住几天?”
“暂时不确定,先付一年的钱吧。”黑衣男子的语气很弱,看来身体真的不怎么好,但这并不影响四人对他的热情。
壮汉接过一锭元宝,乐呵呵的准备记账,这才发现手中的笔,笔头上的毛早已不知去向。他尴尬的笑了笑,说:“客人稍等一下,我去买支笔,马上就回来。”
男子点点头,壮汉火速出门买笔,店小二将他引到桌前。
“你好。”男子朝还在发愣的鲸伸出手。
鲸伸出手回握,木木的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很浅,却直达眼底,他说:“也许吧,或许我们曾擦肩过。”
“是吧!”鲸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伸出食指指着他,“我就觉得你看着很熟悉!说不定我们真的认识呢!只是我见过的人很多了,所以我不一定记得住每一个人。”
店小二瞥了她一眼:“你又想勾搭客人。一会儿老板回来骂死你。”
“你怎么说话的呢!”鲸怒目圆睁,“我这叫勾搭啊?我是真的觉得他似曾相识啊!”
穷书生依旧坐在桌子的一角,不动声色的看了鲸一眼,然后附到黑衣男人耳边说:“你无视她就好了。千万不能给她讲故事,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要讲。讲了之后她就会没完没了的缠着你叫你讲故事了。”
穷书生的忠告被鲸一爪子拍断了,她眯起眼睛狐疑的看着穷书生一脸做贼心虚的脸:“你在讲什么?是不是又编排我呢?说我坏话?”
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肯定不能的呀,穷书生将头摇成拨浪鼓,然后指着黑衣男人说:“不信你问他,我怎么会说你坏话呢!咱俩什么关系啊,是不是!”
面对鲸的审视,黑衣男人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她刚刚跟我说你很热情。”
闻言鲸脸上笑意浓厚,把手搭到黑衣男子肩上,然后挨着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告诉你啊,他说的没错,我为人超级热情的,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对了,我叫鲸,古鲸的鲸,一种海洋生物,你呢?”
“西柚。”
“水果?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西柚啊?取这么个名。”鲸一扭头,发现他脖子上有块红色的圆点,再往上看到他苍白的脸,“你生病了?”
虽然知道在满城没有什么生老病死之类的东西,但鲸看着他毫无血色可言的脸,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出来。
西柚抿了抿嘴唇,端起桌上店小二刚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口,才回答道:“没有。”
鲸微皱的眉头在听到“没有”二字时舒展开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收了回来。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瓷碗里漂浮的茶叶,很是伤感的说:“那就好。你不知道,满城里的人啊,都很没良心的。一点儿也不热心,各家自扫门前雪,从来不搭理别人的。”
顿了顿,她偷摸瞟了西柚一眼,然后语气更加悲伤的说:“所以像我这么热心肠又喜欢交朋友的人在满城待着,实在是不太受欢迎。他们都挤兑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没钱,吃不起饭,跑到街上去还会被他们扔菜叶。”
说道这里她又悄悄瞥了西柚两眼,成功在他眼里看到泪光之后,她一憋嘴,哭的肝颤儿,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的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娘每天晚上都会给我讲故事,可她已经……哇……呜呜呜呜……”
看到这里,店小二和穷书生已经明白了她的目的。的确不是想勾搭西柚和她相爱,而是,套路别人讲故事!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穷书生秉着一身正气正欲再次提醒西柚不要冲动,结果嘴巴刚一张开,这话才到喉咙呢,就接到了鲸十万伏特的眼神电流,吓得脖子一缩,决定把弘扬正气暂且先搁置一下,毕竟自己的人生安全比较重要。
西柚看到她泣不成声的模样,眉头一皱,苍白的手轻轻抬起,仔细的替她擦掉眼泪,指尖传来的冰凉感令他心里一疼,如被刀片割了肉一样。
“你别哭,”他说,然后从店小二那里拿过包袱,干瘪的包袱里,只有两锭银子和一颗石榴红的耳坠,西柚把耳坠戴到鲸的耳朵上,“我们的确认识,只是你不认得我了而已。”
其实从他拿出耳坠时,鲸就肯定他们认识了。因为这颗石榴色的耳坠,来自一个坚韧如山又温柔如水的女子——黎雪。
那个她化作蓝色的猫,陪伴了她几十载光阴的女子。
她在一个黑夜,从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捡起了这枚石榴色的耳坠。
但后来,那只耳坠在不久后被一只讨厌的黑猫弄丢了。
第一百一十章西柚
“这个耳坠怎么会在你这里?”鲸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圆润光滑的质感宣示着它的完好无损,看得出来眼前的男人很用心的在保存它,鲸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不确定的问,“你是陆闻吗?”
西柚摇了摇头,将包袱挪开,然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当西柚嘴里吐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句话时,穷书生和店小二不约而同捂住了脸,随后放开时,眼里的同情丝毫未减。
连买笔回来的壮汉都是一愣,然后迅速走过来将西柚拉走,苦口婆心的劝告“公子你这是事情想不开啊,我告诉你,千万别跟那个疯女人说话,尤其是跟她讲故事。以后你会生不如死,悔不当初的!”
一如刚才,鲸的眼神转向壮汉,但她深知壮汉不会因为她一个眼神就闭嘴。
这个奇怪的男人,总有一种独特的坚持。
所以当鲸瞪向他时,还顺便附赠了一枚小尖刀,不偏不倚,正中大动脉。
我说过,满城是不存在生老病死之类的没用玩意儿的,但,疼痛这种好东西,时光可没给他们没收。
壮汉脸色一变,大骂一声“你这个刁妇!”然后就捂着自己的脖子,乖乖闭嘴,滚一边疼去了。
奸计得逞之后,鲸继续开始自己的表演,好打消西柚刚刚因壮汉的话而起的疑心。
在鲸表演期间,不时传来壮汉的“疼死老子了”。
“不用表演了,”西柚尚未离开她脸部的手再次替她擦掉那原本就没几滴的眼泪,“我没什么故事可以给你讲。只有我和你之间的,被你遗忘,或者根本没记住的故事可以讲给你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