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美心里有了底气,便毫不在意地说:“王大人,潘氏告我欺君到底是指何事?如果是指隐瞒与她的婚姻之事,那王大人大可去问圣上,我可有欺瞒?”
王延龄冷笑着,翁婿一家,他若真去询问,圣上硬说他就相中了陈世美,就想让他做女婿,明知他有老婆就想把女儿配给他,那他能怎样?再说他又不蠢,怎么可能拿这话去问圣上。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多,王延龄继续讯问:“潘氏告你不孝双亲,可有此事?”
陈世美垂下了眼睛,神情有些凄然,这个罪名他心里是认的,他一直对爹娘愧疚得很。虽心里认罪,嘴上还在为自己开脱:“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中举之后,也想接双亲来京城享福,可是,我刚入仕途就进入了机要部门,看到了朝廷中的各种积弊,我想为圣上分忧、为国家效力,便把双亲暂时放下,一门心思地投入到革新的筹备中。推行革新肯定会得罪很多人,为了保护双亲,为了不让有心人拿双亲威胁我,我才决定暂时不回家乡。如果你们认为那就是不孝,那我无话可说。唉!子欲养而亲不待,革新措施推行下去了,我却失去了双亲,我的确不孝。”
明明是怕皇家发现他骗娶公主才不敢回乡见人,这事竟被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对于他的厚颜无耻和巧舌如簧,王延龄真是甘拜下风。
他继续发问:“潘氏告你停妻再娶,可有此事?”
陈世美冷冷地说:“家乡饥荒,爹娘饿死,她和两个孩子却安然无恙,这种不孝的媳妇,我没休她已是仁至义尽,我没有停妻再娶,只是把她从妻降为妾了。我这是对她不孝的惩罚,这个罪名我可不认。”
王延龄怒道:“饥荒年月,均州一带饿`殍遍地,瘟疫横行,多少壮汉都家破人亡,她一个弱女子,身边没有丈夫,侍奉公婆,养育孩儿,在那种境地能保全住两个孩儿,该有多么艰辛?老人家最有可能肠胃虚弱,受不住瘟疫侵袭才离世的,医者尚无回天之力,你怎能就一口断定她饿死了你的父母?说她不孝,你在京城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时,你与没有想过她过得什么日子?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她不孝?”
陈世美面色有些阴沉,看了王延龄半晌,最后冷笑道:“王大人,我是她丈夫,顺从是女子的美德,不论我怎么嫌弃她,她都得受着,嫌弃不嫌弃的,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敢问王大人你激动什么?”
这话说得真是恶毒,王延龄也冷笑着:“驸马爷,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潘氏既然告你,我作为主审,自然要把你和她之间的事情调查清楚,这才不负圣意。顺从的确是女子的美德,但对于不平之事,我若不过问提及,如何能做到司法公正?”
陈世美不再言语,就那么阴冷地看着王延龄。对于他出面维护潘氏,他心里很是嫉恨,再次怀疑他和潘氏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王延龄顶着他的嗖嗖冷意,继续问他下一个问题:“潘氏告你贪赃枉法,可有此事?”
她这是告了他多少罪名?陈世美没看到状纸,并不清楚自己哪些地方被告了,只知道那天早朝时,就是因为他议和时贪污受贿的证据被亮出来,他才在散朝后被羁押起来了。
他心里有些怨恨艾怜,便气道:“哼!证据不是在你们手里吗?有什么可问的?”
王延龄不依不饶地说:“如此说来,驸马爷,这项罪名你是认了吗?”
当然不能认。
陈世美不慌不忙地说:“我不认。王大人,官场上的有些规则,你我还有各位大人都心知肚明。西夏王子和我谈判时,他暗示我他想从谈判中弄些好处,好壮大力量取代其父。李元昊其实是不想议和的,所以我必须要抓住王子这个机会。为了使谈判能够顺利进行,我不得不答应他,王子得了好处,为了封我的口,便执意给我好处,我若显得大公无私,他怎肯相信我替他保密?还请在座的各位大人把王子的野心继续保密下去,否则传到西夏,那里必将有一场血雨腥风。”
真是强词夺理,这些罪行竟一个不认!
王延龄看着他那波澜不惊、仍旧温尔尔雅的俊脸,越看越厌,强耐着性子继续问他:“潘氏告你纵容手下欺辱民女及纵容下属官员草菅人命,你可有何话说?”
竟然还有罪名?该死的女人!
陈世美也对王延龄不厌其烦起来,不屑地问:“王大人,请你专业一些,说得具体一些,我到底纵容哪个手下欺辱哪个民女?我到底纵容哪个下属官员草菅谁的人命?如果你说不清楚,就请把潘氏的状纸拿来给我看一看。”
王延龄处理政务、断决国家大事是强项,但审讯一事着实不是他的专业领域,问完这五个艾怜告他的罪名,便再也问不下去了。反正他只是负责开个头,这些审讯的事儿就交给专业人士好了。
王延龄喝了口茶,吩咐道:“郭大人,你是刑部侍郎,自然明白怎样审讯,你先问吧,其余的大人随后补充发问。”
第214章 三司会审
因王延龄事先交代本次审讯的重点是陈世美贪赃枉法的详情,而不是潘氏杀人案, 是以郭大人在讯问陈世美时, 多是讯问他指使丁奎一做了哪些阴私之事, 提及艾怜的地方并不多。
陈世美小心谨慎地回答着问题, 然而心里却迫切地想了解艾怜杀丁奎一的动机及细节。
那晚, 丁奎一为了行事方便, 在艾怜的住处故意没有安排驸马府的侍卫,第二天,侍卫们没有接到丁奎一的命令,没人敢擅自去盯着艾怜,因此, 陈世美没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丁奎一被艾怜杀死的事情。
直到第二日朝会上他被弹劾,才知道自己贪污受贿的罪行暴露了。这一年多来,唯有丁奎一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他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蚁, 休戚相关,他断不会出卖他, 可为何一直由他保管的单据会落入他人之手?
他正猜测着丁奎一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时,忽然又听到了开封府尹杨察奏报潘氏杀丁奎一并且把他告到开封府一事, 这让他震惊不已,他实在想不通艾怜为何会突然反目去告他,更难以理解地是她为何会杀丁奎一。
大殿之上, 圣上看他的眼神阴测测的, 百官看他的眼神有惊愕、同情、愤怒, 还有幸灾乐祸。
当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他被人算计了,他宠爱的女人和信任的下属被人下套设计了。
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陈世美意识到他十年的寒窗苦读,他五年的辛苦经营,只怕全都是一场空,他的仕途大概是走到尽头了。
心急火燎的他一下朝便派人分头去艾怜的宅子和开封府了解情况,可是那所宅子已被查封,开封府里任何消息都探不出来,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晓得艾怜和丁奎一到底什么关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柄落在政敌手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他什么都不清楚,也就无法去想办法化解眼下的困局。
第二日,他告假在家,刚把公主打发到宫里打探消息,就被一队奉旨前来的官兵请到大理寺关了起来。
自出事后,由于公主和周贵妃一直在宫里为他说话,时间一长圣上便心软了,暗示他只要不是犯了谋逆,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陈世美心里有了底气,因此受审时百般抵赖,千般推脱,妄图把自己的罪行由大化小,由小化无,这样即使被贬官降职,将来还有起复的希望。
因此,在谨慎地回答郭大人的各种提问时,不时地去过问一下艾怜杀丁奎一的情况,想从中找出她被人利用的线索,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郭大人具有丰富的刑审经验,见陈世美企图转移他审问的视线,便警惕地对艾怜杀人之事三缄其口。
陈世美心里恼火,可面上还是不愠不火,继续温雅斯文地同他们周旋。当郭大人讯问他如何纵容下属官员草菅人命时,他更是莫名其妙。
学士院的罗洪举虽然拜在他的门下,但同他并不熟悉,潘氏一个女人家,很少在京城,如何又能同他扯上关系?那个被罗洪举弟弟打死的张粟,他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如何轮到潘氏去为那死者做主?
那个该死的女人,可真是不简单,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情?
讯问陈世美实在太艰难,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在这摆着,他本人又能言善辩,郭大人一个户部侍郎根本吓不住他,王延龄又不下令对他动用刑罚,因此,他非常不配合,审问了半个时辰,除了废话外,什么都没问出来。
郭大人是没辙了,讯问完所有的问题后,看着王延龄,等着他的指示。
王延龄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讯问不过是走个过场,对陈世美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只有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会老实。如今丁奎一死了,很多事情死无对证,眼下倒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那些反对革新的世家和官员早已准备好要把他彻底地打倒,正在不辞辛苦地给他罗织着罪名,很快,证据就会接二连三地自己冒出来。
王延龄也不着急,等御史台知杂事孙耀和大理寺少卿刘俊相继补充问完问题后,便宣布结束这次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