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龄怕他再扯别的,急于结束会审,便打断道:“来人,把原告、被告的供词呈上,给他们过目,若是你二人对供词均无异议,请立刻画押。”
艾怜看了一遍她所陈述的供词,很是痛快地画了押。
陈世美接过了供词,也很是随意地看了两眼,正要画押时,公主从桌案后走过来,制止道:“慢着,驸马,把你的供词拿来,本宫要细细地看。”
说着,人已到陈世美身边,抢过供词,一字一字地细看了起来,看完后,冷冷地对公案后的王延龄说:“王大人,你们的推勘已经结束,可本宫觉得尚有蹊跷之处。本宫既然奉旨听审,就是要杜绝不公之处,这不算是扰乱公堂吧?”
其实两位陪审也觉得王延龄在这个案子上有些奇怪,虽然审讯陈世美是重点,但里面牵扯到的潘氏杀人案,还有张粟被害案,都模糊不清,还有诸多疑点。王延龄这么匆忙地急着结束审理,将来等检法官发现卷宗有疑点时,可能会提出驳正,不予结案。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公主的监督,王延龄也不好做得太过,只得心里长叹一声,听天由命了。
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艾怜最后被判为重罪,他也有办法把她弄出去,只是她避不可免地要遭受一些苦难了。
第216章 争风吃醋
公主看着艾怜,心头止不住地涌起的一波波强烈的嫉妒和愤怒来。不但王延龄和那两个陪审偏袒她, 就连陈世美都有袒护她的心思。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问题来, 分明是不想追究。
那个女人把他害成这样, 他还想着放她一码,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主把供词递给了旁边的一个衙役, 然后走近艾怜, 厉声问她:“潘氏,你千里寻夫,到江南,到西北,到西夏, 再到京城,能活到现在,你的贱命真是够硬, 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本宫问你, 你是如何去江南的?为何又要去西北?又是如何去西北的?仵作说丁奎一的伤口刀刀毙命,你一个女人家是如何做到的, 背后可有高人指点你?还是说杀丁奎一的另有其人?还有,你杀人当晚, 你那院子里的小乞丐,她人到底去了哪里?她是不是帮凶?最奇怪的是她一个小乞丐竟然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翻遍京城的地皮竟然都没得到她的半点消息, 她真是好大的本事!”
公主这话里影射她背后另有主谋, 艾怜可不想她把矛头指向王延龄。她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红口白牙地嫁祸于人,她又不是不会,便盯着她毫不畏惧地说:“公主,你想多了。我天南海北地东躲西藏,就是为了躲避你的谋害,这两年来拜你所赐我可是学到不少自保的方法。可惜无论我躲到哪儿,都能被陈世美找到,原本我还想着在京城里偏安一隅,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丁奎一欺人太甚,竟然敢打我的主意。上梁不正下梁歪,如若不是陈世美的纵容,他如何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不过我也有疑问,相公对我一直旧情未了,疼爱还来不及,如何会任我被人欺负?所以,我怀疑丁奎一背后另有高人,妄图用奸情一事陷害于我,使我永不能翻身。”
公主气极了,从小到大没人敢对她如此说话,自潘氏出现在大堂上起,除了回答问题外,始终低头立在一旁,给人的感觉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就如同她见过的所有普通的民妇在达官贵人面前那样卑微、胆怯、和软弱。本以为她就是个草芥一样不值一提的卑贱女人,没想到竟如此伶牙俐齿,竟然敢同她这个高贵的公主顶嘴。
“啪!”公主狠狠甩了艾怜一耳光:“大胆,你个贱妇,你竟敢如此对我不敬!”
艾怜冷不防被她一巴掌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摔倒时,被一旁的陈世美及时抱住。
牢狱里伙食不好营养跟不上,她又一直被镣铐锁着,不能运动,不见阳光,因此这段时间身体虚弱得很。短暂的眩晕过后,她绵软无力地靠在陈世美怀里,心里恼火不已。
她恨恨地看了公主一眼,考虑到她是皇帝的女儿,她若打回去,肯定会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可是以她不吃亏的性子,绝不会白白地受人欺负而不吭声。
特么的,公主她惹不起,不过既然她如此紧张那死男人,那就拿她男人撒气好了,顺便气死她!
艾怜含着泪揪着陈世美的衣襟,凄楚地说:“陈世美,这就是我死也不肯回到你身边的原因。当初你向我求亲的时候,在我爹面前发誓对我不离不弃,要一辈子疼我爱我保护我。可现在呢?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就是这么兑现誓言的吗?山盟虽在,真心难托,我恨你!”说完,低头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她是下死力气的,打算不咬下一块肉来绝不松口。
陈世美的手腕被她咬得生疼,可是他却没推开她。她的一番话让他对公主产生了怀疑,公主以前的确做过掳走她、企图让侍卫奸污她的事情,丁奎一胆敢打潘氏的主意,也许真有可能是出自公主的授意,若这是真的,那他今日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公主造成的。
他由着艾怜咬他,任她发泄着心里的委屈,由于疼痛,面上有些扭曲,他双眼阴鹜地盯着公主不语。
艾怜的话让公主心里酸涩难忍,原来陈世美竟对另外一个女人发过那样的誓言,那她算什么?
心里虽恨他,但见他被咬得脸色都变了,又心疼得紧,便上前去想要拉开艾怜:“你这只疯狗,快松开嘴!”
她伸手欲扯开艾怜,却被陈世美误以为她还要打她,便转了个身,把艾怜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公主伸过来的手臂,低声咬着牙叱责:“你是公主,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公主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委屈得无以复加。她是公主,代表皇家的脸面,所以不能像那个没教养的女人一样不顾颜面地肆无忌惮。
公堂上的大人们还有两旁的衙役们都看得呆住了,他们一直听着审讯到现在,案情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个大致的线索,直到听了公主和潘氏的对话后,这才觉得到此时这案子才是真正的拨开云雾见明月了。原来这案子的发生,归根结底在于驸马爷的两个老婆争风吃醋,高贵的小老婆欲加害乡下来的大老婆,大老婆却不是个省油灯,索性把丈夫告了,大家谁都别想落得好处。
这是在公堂之上,他们的举动已是扰乱了公堂秩序,但毕竟这是驸马爷的家务事,小老婆想上前扯开大老婆,却被驸马爷躲开了,既然驸马爷愿意被大老婆咬着,因此没人好意思上前去拉开他们三个。
王延龄的眼角直跳,对艾怜这一举动又恨又怒。如果她想拿陈世美出气,那应该打他一耳光,或是踹他一脚,这样他就能及时下令结束审讯,把他们都押回牢房,让陈世美和公主无从还手。可眼下,这么抓着他的手臂死咬,陈世美看上去还很享受的样子,让他怎么好下令让衙役去拉开他们?
陈世美把公主的手腕攥得发疼,见她眼里涌出泪意,忙松开了她,低头见艾怜还同恶狗一样咬着他不放,便沉着脸,把刚刚腾出来的那只手放在她肩头,用力一捏。
艾怜吃痛,不得不松开嘴,闷哼了一声后,很是嫌弃地推开他,后退了两步,尤不解恨,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世美不再管身边的两个女人,从一旁的衙役手里拿过供词,说道:“印泥拿来,我要画押。”
公主看着他滴血的手腕,见上面两道渗着血丝的牙痕清晰可见,忙心疼地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他手腕上的血渍,不甘心地问:“驸马,你被她诬陷,就这么算了嘛?她背后一定有什么男人在帮她……”
“住口!”陈世美打断她,凑近她气急败坏地低声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一家人?
公主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了府里的瑛哥,如若追究下去,将来瑛哥知道了自己生母的情况,怕是再不会与她亲近了吧?她已经失去了丈夫,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她闭上了嘴,心里只觉得悲凉。
见陈世美在供词上按了手印,王延龄这才松了口气,一拍惊堂木,宣布审讯结束。下令把艾怜和陈世美押到地牢去。
陈世美站在栅栏前,看着狱卒给牢门上锁,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呆立了许久之后,才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的新住处。
凹`凸不平的湿冷石壁上透着森森的寒意,靠里面有张简单的木板床,上面有床被子,另一面墙壁的角落里有一只脏兮兮的马桶,这些就是牢房里全部的物件。
他只觉得身心疲惫,慢慢踱到床边躺了下来。身上是刚刚换上的囚服,粗糙的纹理,让穿惯了丝绸衣料的皮肤很不舒适。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赫赫扬扬、体面尊贵的驸马爷,曾经扶摇直上、铁腕革新的副宰相,如今跌落云端,沦为了阶下囚。他可以预见,随着他的倒台,他的那些革新措施也将会被一一地废止,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宏图大志,终将也会随着一起化为灰烬消失在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