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考虑到陈世美贪赃枉法,不配为一国之相,便不想再袒护他,怕他位高权重会压下她的案子,便故意藏匿了凶器以使案子扩大影响,怕连累那个孤女,第二天一大早便把她撵走了,怕证据丢失,便求一位以前流浪时结识的高人把证据转交给朝中官声极好的官员。
此外,王延龄又告诉她迷药是她何时在哪家药铺买的,高人的名姓及住址等等。
“你万不能提到秦永,你原本杀丁奎一的动机是为秦永报仇,若提秦永就牵扯出奸`情,那样你在别人眼里就是该死,他们反而会同情陈世美,站在他那边。这一点,你要切记!还有药铺和高人的事,你也要记住,这些证人我都会为你提供好的。”
艾怜是聪明的,马上体会出了王延龄教她这样做的用意。这样一来,她杀丁奎一的动机变了,她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给人一种弱女子忍辱负重,足智多谋、大义灭亲、正气凛然的感觉。
然后他又教她怎样陈述张粟遇害一事,基本上是实话实说,不过在关系上改为她与张麦兄弟是结拜的兄妹关系。
王延龄真是个能扭转乾坤、颠倒黑白的人物!就连教她说的假话他都能为她提供出证人证词来。对于他的智谋和办事能力,她是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多亏当初拿下了他!有个权势滔天又办事能力超强的男朋友就是好!
艾怜现在的心情好多了,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王延龄见了很是不快,马上给她泼冷水,呵斥道:“快收了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别高兴得太早,审讯时,那两个陪审官不一定会问出什么出乎意料的问题来,到时全靠你临场的应变能力,你若不小心露出马脚,我纵有回天之力,也无法挽救你。”
艾怜连连点头,搂住他的腰撒娇说:“我晓得,夜里一定把你的话在脑子里多回想几遍,背得熟熟的,决不让你失望。”
王延龄冷哼了一声,然后放柔声音问:“以后,我再不好单独来见你了,你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帮你做吗?趁现在方便,一并说出来吧。”
见他如此问,艾怜心里一动,随即心情又不好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琢磨着要如何向他开口,最后抬头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若是我有牢狱之灾,或是真的搞砸了被问斩,求求你,把秦梅和秦杏赎出来送到她们母亲那儿去,好吗?”
王延龄顿时脸一沉,把她推出了怀里:“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她们和我有何干系?我不去!”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要出牢房,艾怜急忙忍着疼痛抢先一步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腰带:“你别走,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只需动动嘴费些钱财,就能让那两个可怜的女人跳出火坑改变命运,你救救她们吧,将来我若是平安无事,一定会加倍报答你的情意。”
见王延龄不为所动,艾怜焦急地转到他面前,重又把脸埋进他怀里:“她们对我来说就是亲人,知道她们受苦,我的心越发煎熬难过。你把她们救出来吧,从此后我就再不牵挂秦家了。王延龄,如果案子了结后你还要我的话,我保证,从此以后,心里只有你一个,就算你给我改名换姓,就算做妾,就算今后一辈子关在后宅没有自由,我也都认定你了。求求你。”她哽咽起来。
王延龄很是气闷:“明知我爱你,所以你吃定了我,是不是?”
艾怜老实地承认了:“嗯,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掏心掏肺地对我好,我就死扒着赖上你了。”
对于这个厚颜无赖的女人,王延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心里对那个秦永嫉妒得要命,对她总想着秦永也很是忿恨,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女人,一旦把心全都放在他身上,将来他若有意外发生,她也会一根筋地为他东奔西走,对他不离不弃,把他的家人当亲人。
王延龄从心底叹了口气,“外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用心应付审讯,多说多错,尽量少说话。还有,你将来肯定会和陈世美当堂对质,他能言善辩,就连我都辩不过他,你一定要小心,宁可不说话,也不要中了他话里的圈套。”
“嗯。”艾怜乖乖地答应了。王延龄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她了,他一言九鼎,一定会救出秦梅和秦杏的,她没了后顾之忧,当然也就不怕陈世美搞鬼了,反正她死也要把陈世美拖到地狱里去。
崔茗过来做笔录时,眼尖地看见王延龄紫色的官服胸前有一小片潮湿发暗的印痕,转身见那颇有姿色的女犯微垂着红肿的一双眼睛跪在地上,态度虽恭顺却并不卑微,神情淡然并不悲戚,这可不像是女犯该有的状态,这副神情说明她不是看淡了生死就是有所仰仗。他擅长推勘,在大理寺的这两年,早已练就了极强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前后一联系便得出了王延龄和她关系非同一般的结论。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狱卒搬来的桌前,拿起纸笔,等着王延龄讯问。
王延龄威严地坐在长凳上,问道:“潘氏,你状告陈世美停妻再娶,你说你是陈世美原配之妻,可有三书和人证?”
“回大人的话,家乡闹灾荒,小妇人变卖房产后,进京路上,包裹被贼人抢走,聘书、礼书、迎亲书都已丢失。但陈家村人都可为我作证,只要村里还有未出去逃荒之人,就都是证人。此外,陈世美在私塾时,他的同窗们也都可以作证。”
……
第213章 强词夺理
从地牢里上去后, 回到办公的值房里,王延龄疲惫地和衣躺在暖阁的床上,让贴身的小厮给他按摩额头和双腿, 昏昏欲睡时有值守的军官前来报告:“大人, 公主府来人说是给驸马爷送夜宵, 可否准入?”
王延龄想了想说:“查仔细了, 没问题就放进去吧。”
如今大理寺卿空缺, 圣上命王延龄审理陈世美一案期间, 暂行大理寺卿的职能,全权负责大理寺,因此, 底下人遇到大事小情拿不定主意时都要过来请示一下。
一夜无事。
第二日午后, 王延龄和两位陪审忙完了手头的公务后,聚集在了大理寺, 三人商量了一下审案的程序,又一起研究了卷宗, 根据原告兼嫌犯于一身的潘氏的状纸和供词,确定了第一次准讼即升堂问审的时间,然后发出了差票命差役奔赴各地传唤干连佐证等相关人员。
两天以后,三人带着大理寺少卿刘俊,还有崔茗一同去羁押陈世美的房间进行第一次讯问。
因公主怕陈世美在大理寺受委屈, 便派了四个细心能干的公公伺候着他, 本来一个普通的办公的值房, 如今被他们布置得富丽堂皇, 奢侈舒适。他们进去时,陈世美穿着家常的青色锦袍,坐在案前正拿着毛笔给自己刚刚完成的泼墨牡丹配诗,那闲适的样子不像是坐牢的,倒更像是来大理寺休闲度假的。
想起艾怜正在阴暗潮冷的地牢里受苦,再看陈世美这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王延龄心里对他涌起阵阵的恨意及鄙夷。一个男人,怎就能忍心让自己的女人受苦,更何况还是给他生了嫡子嫡女的发妻?男人好色无可厚非,三妻四妾人之常情,可是善待跟过自己的女人们,这难道不是男人该尽的责任吗?他堂堂的副宰相,连对发妻尽责都做不到,由小推大,他如何能对整个国家尽职尽责?
因陈世美还未曾受审定罪,虽停职却未被圣上罢官,名义上还是副宰相,又是皇亲国戚,地位尊贵,所以,大家见面还是很客气的,王延龄对他拱了拱手,刑部侍郎郭培盛、御史台侍御史知杂事孙耀等人则先对他行上下级之礼,然后方敢落座审讯他。
说是审讯,实际上更像是谈话。
陈世美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后,脸上丝毫没有慌乱之色。王延龄面色严肃地坐在对面,郭培盛和孙耀分坐在长案的两头,刘俊和负责记录的崔茗,坐在旁边的小几上。
一个公公过来给几位大人奉上香茶后,弯着腰恭敬地退出去了。
郭培盛和孙耀正襟危坐,有王延龄在旁,不敢造次,便静静的等着他先开口发问。
王延龄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讽刺道:“驸马爷真乃高人也,三司会审的情况下还能稳坐钓鱼台,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画,您这泰然居之、宠辱不惊的心胸,真是让王某佩服、佩服!”
陈世美没给他面子,不客气地反讽:“王大人,推勘官如果都像你一样废话连篇,上行下效,我大宋的司法效率前景堪忧。”
郭培盛、孙耀和刘俊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两位宰相平日在朝堂上争执不休互相拆台是常事儿,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对此最惊讶的人是崔茗,他人卑位低,虽然也清楚二相相争之事,但从未亲眼见识过。
王延龄被他抢白回来,面上有些讪讪的,于是咳了一声,随即转入正题:“驸马爷,潘氏告你欺君,可有此事?”
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但这个罪名很是笼统,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部律令明确认定哪些罪算欺君,所以,陈世美当然不会轻易承认。
更何况这几天公主身边的公公每天都过来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他圣上其实已经原谅了他隐瞒已婚的过错。宝贝女儿都给他了,本朝公主没有改嫁的先例,为了唯一的孩子的幸福,即使是皇帝,也先从父亲的角度考虑问题,不想追究这个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