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本来清脆如出谷黄莺,这番话却是说的又急又快,泠泠如碎冰。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周树根急了,“从前的事儿,是去氏做得不对。她就是那种性子,又蛮又刁。可是让我赶上了,你说我有什么法子?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的。她是你后娘,可不就得委屈你们一些吗?难不成,咱家里天天争吵打架的,就好看了?没得让人笑话死!香雪,你从前最懂事,听爹的话,平日里就罢了,今儿个过年,你得跟我回去那边儿吃!得让人都看看,咱还是一家子呢!”
他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二丫都忍不住往炕里边缩了缩身子。
“我呸!那是委屈吗?那是要我们的命呢!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一家子不一家子的话你也不要再跟我说。祖宗牌位我家里也供奉着,不会少了那点子供品。你回去吧,大过年的,别让谁都不痛快。”香雪安抚地拍了拍二丫的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树根本来就不会说什么,急的脸红脖子粗,“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今天……”
第73章 泼脏水
“不这么说怎么说?要我说,既然分了家,就干脆利落死些。你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见得就喜欢你。以后这来往走动,还是算了,别让人心里膈应了!”
“呦,这是翅膀硬了吧?攀上什么高枝儿了,才能说出这样的大话啊!”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曲氏穿了一身儿水红色的衣裳扭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桌子的肉菜上,立刻就变了眼神。
“哼,我说呢,敢跟亲爹这么说话,到底是有个什么底气啊。原来,日子过好了是不是?”曲氏指着桌子上的菜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分家的时候你才得了多少东西?就有钱置办这些过年?莫不是,干了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吧?”
香雪帮着村里姑娘们在绣坊找活儿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不少人提起来,都说香雪心好,有了来钱的路子也不忘了提携小姐妹。
毕竟,这乡下人家的女孩儿,手头上想有几个活钱都不容易。哪怕每个月只能赚个一二十文,好歹给家里加些肉吃也是好的。
曲氏得知后心里早就浸了一坛子醋,觉得香雪有这样来钱的路子,从前却捂着藏着不说,真真不是个东西!
今儿周树根提出去叫香雪姐妹回家拜祖宗牌位,再吃一顿饭,曲氏强忍着不高兴,也同意了。
其实说白了,她是想着借此从香雪身上刮嗤几个钱呢。
谁知道半晌没见周树根回去,曲氏忍不住找上了门。
看着香雪姐妹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甚至睡觉的屋子门上还挂了一条厚厚的棉门帘子,她心里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这死丫头,难怪张罗分家呢,竟然能赚到那么多的钱!
不行,这些,都应该是自己的才对!
想到这里,曲氏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目光扫过炕上几床新做的碎花棉被,炕桌上镶着边儿的盘碗,炕梢那只新买的炕柜……
这些,这些都应该是自己家的才对!
都是香雪这死丫头,这两年居然把手头上能赚大钱的法子捂得紧紧的!
“瞧瞧,不是我说,你还一心一计拿着人家当亲闺女,还想着什么拜祖宗牌位吃团圆饭!人家发达了,眼皮子早就高到脑瓜子顶上了,谁还记得你?”曲氏对着周树根冷嘲热讽,“依我说,这分家才两个月功夫,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赚不到这些银子!什么太太赏的啊,我呸!谁家拿着几两几两的银子不当回事赏给她?纵然是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没了亲娘教养丫头就是不行,成日家抛头露面上街进城的,哎呦呦丢尽了老周家的脸哪!”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香雪的钱来的不光彩。
周树根被她压制惯了,虽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却并没有吭声。
在他看来,他们夫妻俩也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等曲氏闹一闹,他再出面,香雪也就知道自己的好了。
他的这点心思,香雪又有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早就厌烦了这两口子,分了家还不让自己消停!
偏偏这个年头,周树根占着一个爹字,跟二丫也有血缘关系,这层关系轻易的还撕罗不开。
毕竟外人看来,分家的时候自己可是得到了一亩地的。
旁人大多不会去想那本来就是生母留给自己的,只会说周树根厚道。
第74章 后娘的理
香雪起身下了炕,穿鞋的功夫,曲氏一眼就瞧见了她那双新做的秋香色底子绣蝴蝶穿花的鞋子,立时就尖叫起来:“啊呦呦看看,看看,咱们老周家这是哪辈子的祖宗有德行,让香雪姑娘也能穿上这样的鞋呦!别是破的吧?我……”
曲氏说的口沫横飞,眼前一花,还没有看清楚,便四脚朝天地躺在了地下。
她的脖子上,是香雪的一只脚,剩下的话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啊……嘶……”曲氏拼命地用手抠着脖子上的脚,想把它搬离自己的脖子,无奈那脚踩得越来越用力,她渐渐感到呼吸不畅,胸口憋得生疼。
“香雪!”周树根吓了一跳,刚叫了一声,却发现香雪冷冰冰的目光看向了自己,阴郁,冷鸷,哪里还有一点点平日里娇俏甜美的样子?
周树根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慌忙垂下眼皮避开了。
香雪脚下用力,眼看曲氏的脸越来越红,嘴越长越大,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抱着自己小腿的手也渐渐无力,知道差不多了,才稍稍松开了力度。
“咳咳……”曲氏满脸是泪,连滚带爬,躲到了堂屋,生怕香雪再动手。
方才,她几乎感觉到自己要被踩死了!
俗话说得好,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曲氏虽然凶悍,恶名在外,但是她也就是个无知粗鄙的乡下妇人。
做得最为恶毒之事,无非是就是虐待香雪姐妹,却从来不敢真的动了要人命的恶念。
“你,你……”曲氏一手捂着脖子,一手颤颤地指着香雪,“你如此对我,我要去村长那里告你,要开了祠堂,你等着!”
香雪甩了甩腿,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曲氏,说话可要凭良心。我怎么对你了?”
曲氏这个人,用香雪的话说就是当初她娘把胎盘留下把孩子扔了。
那脑子里从来就没有一点儿成算,只图着眼前痛快的,小气自私又贪婪,哪种短处都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曲氏这是没有生儿子,万一以后生了儿子,想成亲都难——谁愿意跟这样的娘生出来的孩子结亲啊!
果不其然,听了香雪的话曲氏怒火又起,完全忘了刚才被掐住了脖子的痛苦,跳着脚骂道:“你敢跟我动手!我是你娘,你跟我动手就是不对!开了祠堂我也有理!”
“去告好了,记得带着伤去啊!”香雪一指门口,“赶紧的,晚了的话伤痕就没了。”
她方才踩着曲氏,隔了厚厚的棉衣领子,能让人呼吸不畅,却不会留下痕迹。
曲氏就是真敢去找村长,也是没有证据。
“我倒是想看看,村长和村里人事相信我一个弱女子对你们夫妻动手呢,还是相信你们来我家里欺负我们弱女幼妹。不要脸的话,尽管去。”
香雪凉凉地说着。
周树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咱家还得在村里住着,名声没了,谁也抬不起头。香雪,你娘就是那么一说,爹绝不会让让她去的。你的气也出了,何必再这么气他呢?”
第75章 打流氓
香雪对他的脸皮之厚真是叹为观止,摇了摇头,“我是退过亲的人,不会在乎什么名声体面。你也少拿着这个来辖制我。往后呢,咱们能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妨害谁,我什么话都好说。要是再敢给我找不痛快,我就让你们从此都痛快不了!从我家里给我滚出去!不然,我不介意再打出个曲宝栓来!”
一提到曲宝栓,周树根和曲氏都立刻就想到了当日里香雪一棍子断手的狠劲。
周树根脸色紫胀,拳头握起来又松开,如此反复了两三回,才垂着头走了出去。
曲氏跺了跺脚,接触到香雪不善的目光,终究不敢再说什么,也跟着走了。
“姐姐,你真棒!”二丫一脸崇拜地看着香雪,“原先后娘打你,你只会躲着哭。刚才打她真痛快!”
“二丫,你要你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遇事情三分忍。可是,这忍得有个限度,要是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那就没有忍的必要了。当然,在这之前,你们得先有不必忍耐的本领。”
二丫似懂非懂地点头。
香雪抿嘴一笑,“好啦,耽误了这么久,菜都凉了。咱们快吃吧!”
按照本地的习俗,吃过了年饭,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每每到了年三十儿的过半晌,也可以开始去各家里走动串门。
香雪领着穿了喜庆红衣服的二丫,往刘大爷家里去。
刘大爷两口子都换上了香雪给做的新衣,容光焕发,正盘着腿坐在炕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