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跟杨国忠一块儿长大，挺了解他。
杨国忠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但是却小心眼。
凡事总要翻来覆去地掂量，总爱往复杂了想。
因此也不理会，说了些过年的喜庆话，就带着老伴香雪他们回去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高奶奶忽然一拉刘大爷，“你瞧，门口站着的那个，是不是彩霞？”
刘大爷本来背着手低头走，这一抬头，可不是么，自家门口等门的，不是女儿彩霞又是哪个？
他皱起了眉头。
按照规矩，初二才是出门子的姑奶奶回娘家的日子。
况且女儿嫁的是离这里几十里的赵家村，这一大早的，怎么就到了等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
“彩霞！”
刘彩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猛然间听到刘大爷的声音，抬头看到了爹娘，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凄惨地叫着：“爹，娘，救救女儿，救救你们的外孙女外孙子吧！”
他们两口子成亲十来年才得了一个闺女，家里又比村里的一般人家宽裕些，因此这个女儿从小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刘彩霞虽然受父母宠爱，却没有什么娇蛮跋扈，她天生的性格温软，连大声说话都不会。
这样的姑娘，小时候看着还好。议亲的时候，高奶奶就有些犯难了。
不为别的，这做姑娘的时候千娇万贵，家里怎么疼宠怎么好，人软懦些没有什么。
可要是做了人家媳妇，这样的性格，说不定得吃多少亏呢！
因此，在刘彩霞十三四岁开始相看人家的时候，老两口子真是恨不能戴上老花镜去给闺女相看。
挑来挑去，便选中了离着杏花村四十几里路赵家村的赵万里家二儿子。
赵家村离着县城不远，村子里足有六七百户人家三四千口人。那边儿地多且好，赵万里家也算小有家底。
他家里二小子长得高高大大的，人也憨厚，刘大爷两口子暗地里打听了半年多，确实不错，这才把闺女嫁了过去。
成亲这些年了，从没听说过闺女姑爷红过脸，就连闺女开头先生了两个女娃，姑爷也没说过半个不字。
除了亲家娘子，也就是刘彩霞的婆婆有些个过于小气外，刘大爷两口子还算挺知足的——毕竟亲家那边儿子就有三个，刘大爷是老二，等以后兄弟三个都成了亲，分家也不用和老人一起过，小两口带着孩子，有手有脚的，自己这边还能给贴补些，乡下里还要找什么样的人家呢？
“彩霞，这是怎么了？”高奶奶稳了稳心神，快步上前拉着闺女的手，但觉入手冰冷。
再看看女儿，眼前一黑，几乎要跌到——刘彩霞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青布棉袄，头发凌乱，脸色憔悴，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
她的额头上鼓起一个老大的青紫色的包，隐隐渗出了血丝。
“……”高奶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一黑，身子差点软倒了。
“奶奶！”香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刘大爷也看到了女儿的凄惨模样，他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的女儿他知道，从来不是个调三窝四的。
这副模样回来，必然是在婆家受了欺负！
“娘，娘……”刘彩霞慌忙扶了高奶奶另一边，扭头哭叫了一声，“锦娘玉娘，小胖，还不过来帮忙！”
她这么一喊，香雪才注意到，原来门口的茅檐底下，还蜷缩着三个孩子。
第82章 还是姥姥亲
这三个孩子两女一男，最大的一个女孩儿看上去不过七岁，另一个要小些，男孩儿最小，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与二丫相仿。
三个孩子都是瘦瘦弱弱，脸色蜡黄。
或许是天气冷的厉害，他们在墙边上挤成了一团取暖，好不可怜！
高奶奶缓过一口气，再一看见外孙子外孙女这般凄凄然然的模样，心里真是如刀绞一般。
“这是咋了，啊？”高奶奶强忍着心酸，朝三个孩子招手，“来，到姥姥这里来！”
“姥姥！”锦娘是刘彩霞的头一个孩子，也是刘大爷两口子头一个隔辈儿亲，从小最得刘大爷两口子疼爱，她一头扎进高奶奶怀里，哭道，“姥姥救我！奶奶要把我和妹妹弟弟卖了还债！”
“什么？”高奶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亲孙子亲孙女卖了，还债？
且不说赵家家底不薄，这就是一时周转不开，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孙子孙女头上啊！
刘大爷看了一眼刘彩霞，脸色阴沉，“真的？”
刘彩霞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香雪见不是事儿，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上前一步轻声道：“爷爷，还是让姑姑和弟弟妹妹们进去说话吧。看他们的样子，是连夜赶回来的，不说别的，好歹先得吃口热乎的暖暖身子啊！”
高奶奶如梦方醒，跺了跺脚，打开门拉着几个孩子进去。香雪也扶了刘彩霞，安慰道：“姑姑，您已经到了家了，有什么委屈，爷爷奶奶会为您做主的。”
“你是……香雪？”刘彩霞擦了擦眼泪，狐疑地看着香雪。半晌才勉强笑了一下，“都长这么大了，一时没认出来你。”
进了屋子，香雪知道高奶奶没有心思，便自己忙着去烧了开水，先给几个人沏了浓浓的红糖姜水送进去。
“姑姑，快和弟弟妹妹们趁热喝了。这大冷天的，别着凉！”
热乎乎的糖水下了肚，几个人的脸色才好了些。
香雪熬了稠稠的小米粥——看刘彩霞母子们的样子，像是挺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一下子可不敢给太油腻的东西吃。
刘大爷两口子也想到了，没忙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着外孙子捧着糖水碗不撒手的可怜样子，高奶奶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下炕去跟香雪一块儿给闺女外孙预备饭食。
黄灿灿的小米粥，炖得稀烂的肉汤（就是昨儿炖得肉骨头，香雪把肉剔了下来又炖了一回），拌了香油的白菜芯儿，让刘彩霞的几个孩子看得直吞口水，却都强忍着不动筷子。
从这里，香雪就得对刘彩霞挑拇指——乡下孩子，饿到这份儿上，很少还能有这样知道礼数的。
刘彩霞把孩子教养的很是不错！
“快吃吧。”刘大爷话一出口，几个孩子又看了看刘彩霞，见她点了头，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刘彩霞喝了小半碗的粥，就吃不下去了。高奶奶早就给她烧好了热水，让她洗了脸说话。
看着女儿洗脸时候紧皱了眉头，高奶奶就知道这是额头上的伤闹的。
因要去请大夫来看看，被刘彩霞拉住了。
“娘，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个包，过两天就下去了。这大过年的，别请大夫了……”
刘大爷哼了一声，他的女儿，从小到大没舍得打过一指头，如今这过年的时候凄凄惨惨地回来不算，还闹出这么大的包来！
好个赵家啊！
第83章 败家儿子
“彩霞你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大爷一生气，声音也大了起来。
锦娘玉娘对看了一眼，都放下筷子垂下了头。
唯有小胖年纪还小，不大懂得。
刘彩霞眼圈又是一红。
刘大爷见不得她这般软软弱弱的，喝道：“先别忙着哭丧，说，到底什么什么事情，让赵家落到要卖了我的外孙女外孙子的地步！”
刘彩霞被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再哭了。
咬了咬嘴唇，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赵家这几年的情况着实不大好。
本来，赵万里家在赵家村里算是个上等人家，二十来亩地，还有一头大耕牛。
他三子一女，老大赵全，老二赵建，老三赵强，闺女赵娇娇。
其中，赵强和赵娇娇是龙凤胎。
如今两个大儿子都已经成了亲生了娃，只剩下小儿子和闺女了。
闺女十四了，眼瞅着也到了出门子的日子，等到小儿子再说亲娶媳妇，老两口这辈子大事儿就都顺当完了。
因为龙凤双生，这在当地是很少见的。
因此，赵万里两口子把这一对小儿女看的比眼珠子都重。
自打他们一出生，前边的两个哥哥都要靠边站，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不会说个不字。
赵娇娇还好说，毕竟是个女孩子，顶天儿了就是性格蛮横些，没事儿欺负欺负两个嫂子，在村子里一干女孩子里抓尖抢上了些。可是赵强就不行了。
他十来岁就不学好，要说那性子，与曲氏的弟弟曲宝栓颇有些亲兄弟的意思，实在很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强学会了耍钱。
开始只是小玩小闹，赵万里媳妇赵王氏知道了以后，说了两回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赌，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
赵强最初还偷偷摸摸去玩，后来被赵万里知道了教训几句后，索性明目张胆地泡在了赌场里。
赵强本来也不是多聪明的，一输再输，他只归结为手气不好，总想着会有赢一把大的捞回本钱的时候。
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