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闷实的声音响起。
香扇努力瞠了瞠眼,瞳孔微扩,涣散地看着沈娴的手上,身子一点点瘫软了下去。
沈娴垂眼看了看她,随手把她丢弃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得激烈而又迅速,等柳眉妩反应过来时,香扇已然昏死,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柳眉妩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香扇额角上的血滴落在了池塘的水里,顿时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沈娴看着水里蠕动的东西,眉梢邪气地上挑,语气轻佻道:“我说怎么叫得这么大声呢,原来是怕掉进这水里去喂了蚂蝗。”
这些蚂蝗哪里尝过这么鲜甜的血气,平时又被饿得凶狠了,眼下全部倾巢而出,成群结队地挤在香扇鲜血掉下来的地方。
甚至有蚂蝗试图顺着血气爬出来。
沈娴从容地走向柳眉妩,道:“两个人不愁对付不了我,现在好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柳眉妩身形颤颤,嘴唇哆嗦,一步一步往后退,“你不要过来……”
沈娴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的手,此刻她手上拎着的是一块黑色的东西。她正是用这东西砸破了香扇的头。
柳眉妩看清了,那是一块黑色的砚台!
柳眉妩这才意识过来,她对付香扇的时候根本只用了一只手,因为她另一只手上一直拎着那砚台,直至给了香扇最后一击。
柳眉妩整个人都发凉。
沈娴是早有准备。从她自香扇嘴里听到玉砚的名字时,进屋不是要去洗手,而是顺手就操起了桌上的砚台就出门。
她没打算和解,更没打算心平气和地解决个中恩怨。
“你想干什么……将军不会放过你的……”柳眉妩惊恐至极。
沈娴笑了笑,笑容清晰而冷静,“弱鸡,方才不是挺狂么。你在这么做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不会放过你?我略惩小戒的程度可能和你不太一样,会让你一辈子都记忆犹新。”
“你不要过来!”柳眉妩有些癫狂,“救命!救命啊!”
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沈娴的身上,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身后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再往后就是池塘。
沈娴眯着眼道:“我再问你一次,玉砚在哪里。”
“在……在药房里……啊!”
还不肖沈娴动手,柳眉妩就在惊恐之下彻底自乱阵脚。
她脚下不稳,等发现自己一脚踩空时已经晚了。她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紧接着就是噗通的落水声。
池塘里的水不深,可这下面全是淤泥,柳眉妩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她拼命地哭喊着,挣扎着,愣是无法爬上岸去。
沈娴无动于衷地站在边上看着她。
池塘里的宁静被打破,先前拥挤在血气的地方的蚂蝗渐渐又游散开来,灵活地朝柳眉妩靠近。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能耐一点,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浪费老子力气。”沈娴撇了撇嘴,在柳眉妩的尖叫声中淡然转身,扬长而去。
“沈娴!你这个贱人!毒妇!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沈娴头也不回:“抱歉,我还没玛丽苏到去救一个费尽心思想害死我的人。自己做的孽,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身后柳眉妩的尖叫声简直尖细钻耳。绕过后花园,沈娴随手把沾血的砚台扔进了后花园的湖里。
这个时节,杏花开败得差不多了,有的枝头悄然凝结起一颗颗的青疙瘩。
清风一吹,满园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样的风景,沈娴走在幽径上,一切都很惬意,谁也想象不出来她一副安宁的神色下刚刚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赵氏。
赵氏正到处找她,见到她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道:“公主到哪里去了,奴婢拿了午膳回来就见不到公主人影了。”
沈娴道:“闲来无事,到处走走。”
“那快回去用膳吧。”
“不急,先随我去一趟药房。”
药房那边平时有专门的人看守,但今个听说看守的人请假离府了。这边十分空寂冷清。
沈娴去到药房院里的时候,看见药房门上落了一把锁。
此时里面正传来咚咚咚的撞击声。
随着那剧烈撞击,门扉摇摇欲坠,最终吱呀散架,哐地一声倒下来。
木屑飞扬之际,沈娴看见药房里乱得一塌糊涂。药柜倒下,各种药材散落一地。
玉砚就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灰头土脸逃出来的。
她被锁在里面那么久,用尽一切办法想出来,不论多艰难都没咽过一声。
可当她抬头看见沈娴时,瘪瘪嘴,登时心酸袭上心头,不管不顾地跑来抱住沈娴,嚎啕道:“公主,她们欺负奴婢!”
沈娴抱着她,柔声安慰:“不哭,公主帮你讨回来,以后看谁他妈还敢。”
☆、第038章 上位者的考量
赵氏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瞠目结舌了一会儿,一行三人回去了池春苑。
在从药房经过前院时,沈娴看见管家恰巧路过,脚下顿了顿,叫住了管家道:“前几天我听说后院塘里有蚂蟥,管家再不带人去清理一下,就该爬出塘四处乱跑了,伤了人怎么办。”
管家躬身应道:“老奴今天正要叫人去清塘,已经请人去了,估摸着很快就到。”
沈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道:“如此甚好。这种事赶早不赶迟,动作麻利点,不然塘里的蚂蟥就该肆无忌惮了。”
回到池春苑后,听玉砚说,她刚一回来就有个丫鬟借用赵氏的名义让她去药房帮沈娴拿补药。
之前这事一直是赵氏做的,玉砚只当是赵氏忙得抽不开身,便跟着丫鬟去了药房。哪想刚一进去,就被那丫鬟锁了起来。
好在只是关了一阵,并无大碍。
沈娴问:“还记得那丫鬟长什么模样吗?”
“若是她站在奴婢面前,奴婢一定记得。”
这下半天里,将军府是注定不得安宁。
沈娴若无其事地在自个院里该干嘛干嘛,淡定到不行。
但后院别处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管家匆忙带人去清理后院深处的池塘时,发现柳眉妩正人不人鬼不鬼地在塘里挣扎。
待把她拉出来以后,身上到处都吸附着蚂蝗,惨不忍睹。当时她还保持着半分清醒,一旦被救起来后神经一松懈,人就彻底地晕死了过去。
赵氏知道这消息后总觉得不太对劲,看了看沈娴道:“公主正午时分上哪里去了?”
沈娴无辜地眨眨眼,“我不是在凉亭里赏杏花么?”
赵氏抹了抹冷汗:“杏花早谢了。”
这下复杂了,若是二夫人落塘和公主脱不了关系的话,还不知道将军回来以后会怎么发落!
偏偏沈娴跟没事儿人一样。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慌不忙。
她拿过一块黑炭,刷刷刷就又画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这灵感果然还是来源于生活。”
她发现弄了柳眉妩过后,画起漫画来更得心应手了。摆在她面前的就是活脱脱的宅斗剧情啊,顺手拈来,要多狗血就有多狗血。
***
自从上次太医来过,重新开了药方之后,沈娴就心宽无比。
她的孩子要杀要留,反正是由别人说了算,她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就看宫里的人肯不肯放过她。
沈娴没再刻意规避不利,太医也没有开不利的药,反倒是对她和孩子都温补的药方。
当日沈娴对太医说的话,太医不敢大意,回去以后原封不动地上禀给皇上。
皇帝当时坐在龙椅上处理政务,似听进去了又似没听进去。太医说完以后,皇帝便挥手让其退下。
待人走后,皇帝才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沉吟了一阵。
今上午早朝毕后,皇帝便将秦如凉单独留在了御书房。
“朕听太医说,静娴公主的孩子命不该绝。连服了一个月的药,再出了那样的意外,到现在孩子都没事。”
秦如凉跪地道:“请皇上降罪。”
“降什么罪?”皇帝问道,“是该降你殴打公主之罪,还是该降你闹得满城风雨之罪?”
皇帝起身,背着手走下龙椅,又道:“大将军宠妾灭妻,外头可都传遍了。为了一个妾室,赔损了朕皇家颜面和你将军府的名声,你觉得可值?先前朕可以对此事不闻不问,但凡事要有个度,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的话,朕看那妾室也留不得。”
秦如凉面色一变,连忙谢罪。
皇帝顿了顿,松了松语气道:“静娴让太医传达的那番话,着实令朕惊讶。她竟还有如此清醒的一面?”
秦如凉抿唇道:“自打她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和以前的痴傻大不相同。”
皇帝眯了眯眼:“甘愿俯首称臣,你说朕是信还是不信?”
秦如凉哪敢给皇帝做定夺,沉默着不语。
但这种情况,但凡是明眼人都不能轻信的,更何况是皇帝。
可皇帝又有他的另一番心思。
沈娴怀的毕竟是秦如凉的种。如今秦如凉是大楚的第一大将军,兵权在握不可小觑。
若是来日功高震主反而不好打压。如果能把他儿子将来收为己用,也不失为对秦如凉的一大挟制。
再者,沈娴身份特殊,是前朝公主。大楚政权更替虽然已有十几年,朝政表面上维持着平静,暗中仍有前朝旧部的漩涡在流动。如若让沈娴甘心为臣,那些前朝旧部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如此说来,留下这个孩子,还是有利有弊的。而且利大于弊。
最终皇帝对秦如凉说道:“不急,先这样吧。往后朕再找机会试探她一下,看看以前的事看她究竟还记得多少。你回去吧,往后你再怎么宠妾,最好也要有个限度。静娴仍是我大楚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