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没想到的是,蛮族长老的女儿丽塔竟然与蕴儿有几分相似,在那女子几次若有似无的刻意接近时,他并没有拒绝……
如很多戏本子里所讲的故事一样,三个月后,娶了丽塔,一个月后丽塔有了身孕。
十月之后,丽塔生下一个男婴,而此时,蛮族正恰逢百年不遇的干旱,举族迁徙离开吐尔加山,向北部平原前进。
这一日,他放出了藏在发簪之间多达一年之久的流火通训,西梁大军前来……
他高高座在马上,穿着蛮族的简罗服看着怀抱婴孩的丽塔,于马上冷漠的向他伸出手
丽塔不敢想像,死死的抱着手中的孩子不放,哭着问他,到底是谁。
他冷漠的说,西梁国四皇子,凤霁。
那清楚的记得那双与蕴儿相似的眼眸里看到的绝望与火焰,她将孩子一抛,冲进了大火里,临行前回头
“凤霁,终有一日你亦会尝到背叛之苦,你亦会死于至亲至爱之手!”
蛮族的大火烧了三日,没有回头与眷恋,他抱着怀中的孩子,离开。
一年零四个月,他凤霁终是灭了西梁南部的隐患。
那孩子便是他的第五个儿子,因生于蛮族之河畔,遂取名凤江,交于侧妃独孤氏抚养。
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当他再次听到蛮族这两个字时,仿佛看见了那年的通天火光,与火光里女子决然的身影。
那句临死前缄言,成了他一生里不敢放下的伤疤,至样至爱,他此生最爱的人,他亦是有心防之,他放纵后宫嫔妃对她的欺凌,对凤萧所受的明枪暗箭视而不见。
甚至有时将他们母子置于风口浪尖,为的便是向世人展示,看吧这最有可能杀我的人不是我的至亲至爱。
他冷笑一声“蛮族,哈哈、蛮族!”
梁帝收回思绪,独自一人向着那至高至冷之巅步履蹒跚走去
“岳淅何在?”
殿下有人上前跪地
“末将在!”
“传令,下去,凤江意图行刺,革去金羽卫主司之职,派禁卫将他捉拿回来吧。”
“是”
他背对着众人,目光空远的看着身后镂空的龙腾板壁,轻声呢喃
“朕、累了!”
“报!”
梁帝气息微弱“讲”
“陛下,五十里外的玉梨山守京驻军,有异动。”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声摆摆手
“老七,你来处理吧,朕、累了,累了!”
宸妃抬了抬头,与凤萧对视一眼,各自闪开,那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在两人之间传递。
雁丘立在大殿之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出皇家内斗。
刚刚她清楚的看到宸妃眼里涌上的杀气,难道这些刺客并不是五皇子派来的?真正的目的也并不是杀梁帝?
她借着殿檐角的宫灯,摊开了自己的手,那一点灰黑的硝粉,残留在手指之上,师傅和宸妃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大殿里的人群在御林军的指挥之下渐渐散去,雁丘饶过九龙戏水的殿柱,冷不防有人自身后抓住了她的手。
黑暗里淡淡的菌犀香飘来。
她睁大眼睛还未来及得及说话,便被那大力拉入黑暗角落里,有炙热的手贴在腰间,香气渐浓,湿热的鼻息喷薄于耳后,身后那人微带沙哑
“为何不等我。”
雁丘躲避开那灼热的呼吸
“我看你兴许还有事情要忙,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凤萧一怔,加重的手臂上的力度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垂了垂眼眸,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你总有你的理由。”
身后那人一声轻笑,扳着她的肩膀转过身来,温热的双唇轻覆上,那唇饱满光滑带点梨花白的清冽,封紧了她的唇,柔软的灵舌如一尾锦鲤般探索,纠缠,撩拨,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那般酥麻的感觉传递到身体每个神经末稍。
雁丘觉得脸隐隐开始发热,身体无法遏止的轻颤。
清明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软绵绵的,似坠于云端,又似浮于秋水,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贪恋这沉这般温情脉脉,不愿走出。
似感到身下人急促的呼吸,凤萧方才停下来,高挺的鼻梁轻擦着她的额头,那双淡若古井的眼底波澜暗涌,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紧紧的搂住了怀中人。
“我不想我们之间产生任何误会。”
雁丘低着脑袋,食指轻轻绕着他胸前的头发,听着他有些狂乱的心跳,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你若不愿讲,我也可以不用知道。”
凤萧低沉的嗓音轻轻一笑,便若暗夜里起的古埙
“你是不是想问这场刺杀?”
雁丘点点头,后复又摇摇头。
惹得头顶那人一笑
“你猜的不错,刚才那件事,的确不是五哥做的”
雁丘霍的一声抬头“是你?”
凤萧将她的拿开她的爪握在手里
“是。”
雁丘没想到这家伙突然这么好说话,一时不知如何接“那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凤萧笑道“只需要你信我便可。杨先生那边你不用怀疑什么,他近来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所以给了我一些消息,你且回去休息几日,等我去接你。”
说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退去。
雁丘站在黑暗拐角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一丝笑意浮上,摇曳于春风里的宫灯微微闪了闪,有些剥蚀的檐角还未修葺,几处爬满青苔的矮墙之后,有一人影静静立于风里,一言不发的将刚才那春光旖旎的画面看在眼里。
见雁丘离开,方才从矮墙后出来,那人带着风帽神色皆掩于帽中,身后有人上前轻轻扶住了她
“娘娘,这里风大,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人沉默,仰望了一眼那角黄灯古檐,扶了身后那宫人的手转身离去,贴起盘旋的风刮起了那人披风,露出了一角胎青色纱衣。
崇德二十四年三月初十
五皇子以京郊三十里外的玉梨山下集结五万人马,控制了京郊的驻军,揭竿而起,以帝王无道,不辨忠奸为由,意图废帝而自立。
三月十一日
帝京城内外换防,城中派出精锐去调遣离帝京最近的两万皇陵守军。
与此同时,五皇子大军已发兵临城下,然城内只有禁军五千,御林军一千,外加新编制的巡防营三千,不足一万人,对上五倍的人马。
一时之间城内人心惶惶,酒楼茶肆闭门歇业,街上行人无几。
雁府
后院梨香院里,一树早樱开的正好,远远的像一层淡淡的云雾,那片飞花落英里,有一碧色身影,正做飞天剑舞。
风起,漫院的樱花雨。
桑梓巧笑倩兮的自院外进来,手中拿着一盘鹅油卷,见她舞剑,并未打扰,抱臂立在树下。
雁丘听到有人来,待看清那人后方才停下来,拿起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
“什么事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桑梓道“力道较之前控制的不错,看来你师傅说的不错,多出去挨几次打,便能提升。”
雁丘嘴角抽了抽“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跑来奚落我。到底什么事?”
桑梓一笑,伸手拍掉了她正要拿点心的爪子“洗了手再吃。”
“……”
“凤江攻城了,皇陵附近的驻兵极有可能明日才能到,看来这今天夜里怕是要不太平了。”
雁丘手腕一翻,捏起一块鹅油卷随口道“为何老五那么容易便能煽动驻军造反?难道是军队机制出了问题?”
桑梓冷冷一笑
“杨先生说我朝军队机制确实出现了问题,且积弊已深,主帅一人便有生杀给予大权,监督机制不完善。
且驻军里多是京城一些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尤其那驻京副统领更是与凤江交好,动之以利晓之以情,所以容易被煽动起造反逼宫,也在常理之内。”
雁丘道“难道梁帝之前都没有怀疑过他吗?”
桑梓笑道“梁帝这几年,防的人只有凤萧,三年前与南戎征战得胜而归后,便将他急召回了京城,这几年但凡大的战事从来不曾派他去,其余几个儿子防的较松一些,所以才造成了今年三王谋逆,五王逼宫的场面。”
“还有太子呢,为何这三月来没有任何消息。”
桑梓笑道“据盟里传来的消息,他被北燕霍渊打的落花流水,但不许任何人上报给朝廷,所以至今为止朝廷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北燕战事的消息,反正梁帝也并不关心。”
雁丘不解疑惑问“梁帝不是很宠爱宸妃吗?为何还会如此防着凤萧?”
桑梓垂眸,看向院中一株梨树“他本就是凉薄多疑之人,何来那么多原因。”
她抬手扶去雁丘肩膀上的落花
“明儿就是你生辰了,真是可惜,今年这情况估计也过不成了。”
雁丘笑道“这有什么,我本就不喜欢过这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