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罗迦并没有传来老七是否受伤的消息,但所苏樱那女人的消息来看,应该八九离十了……
一个快死了,一个要死了,哈哈……
他幻想着攻克荆州后,一路北上,将他那昏庸好色的父皇一脚踹下龙椅,取而代之,从此不再看任何人脸色,终于可以将自己的雄图大志展现出来,他要做西梁史上在位时疆域最大的皇帝,他要让万国来朝,他要让这九洲山河匍匐在他凤玦的脚下,他要让早死的老七知道,谁才是天纵英才,谁才是政坛巅峰!
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得笑了起来。
长宁军全军重甲,唯有一人例外,便是紧跟在凤玦身后的裴嵩,他因救了凤玦,被山石压断了胳膊,虽伤势未痊愈,但也不妨碍行军,此刻他一身软甲,面色苍白的跟在凤玦三步之遥。
听见前方有笑声传来,眼底无声划过一丝鄙夷的目光,片刻归于沉寂
“殿下在想什么?”
因在病里,他声音依旧有些喑哑,看上去还有虚弱很多。
凤玦回头道“裴将军,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裴嵩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有点懵,风起,将他的左臂上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刮了起来,他抿了抿唇,方才想起,原来如此……。
虚弱一笑“殿下切莫在说此话,恐折煞了末将。”
凤玦听得长笑一声
“裴将军可知,据可靠消息,荆州城内早已乱成一团,群龙无首,今日我三十万大军定要是踏平荆州。”
他于马上遥遥回首,看着夹在队伍中间的黝黑木箱,邪邪一笑,便立马挥剑戟天,长喝道
“出发……”
浩浩荡荡的三十万长宁军,如平地而行的红色游龙,在荡起的尘烟里前行,变阵,加速,向着他们脑海中想像的胜利与希望,向着他们主帅心中的皇位,义无反顾的—奔向死亡。
历史总会循规蹈矩的按着河道前行,那些因急流撞击岩石而改变方向而产生的分支,终会如蝴蝶于沧海之巅轻扇的翅膀,于沧海另一彼岸发生飓风。
这流分支,如同都江堰与四川的意义一般,因一女子的懒惰与刁钻,而产生的后果,于九洲大陆青史之上留下丹青一笔,成为后世流芳的传奇,并于千百年后还依旧为人们津津乐道。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那个即将会被历史记住的人,此刻正带着她的小跟班,嘿哟嘿哟的苦逼爬山。
再次觉得行政与军权不统一管理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她一边爬一边问“是这个位置吗?”
身后那少年上气不喘下气摇头“不是,还要再往前。”
她回头见小五手腕上缠绕的纱布,以及额头上冒的细密汗珠,叹一声。
袖口里飞出一只利箭,那箭尾系了一根极长的绳索
“咔嚓”
铁器入石的响声,她试了试力度,便一把抓过小五,踩着山石而上。
岭南一带常年下雨,洪涝灾害严重,常年威胁着这一带,在西梁始祖太宗皇帝在位里,有位著名的治水人李禹,根据岭南一带特殊的雅丹地貌,因地制宜,蓄水库,凿暗井。
离居涌关三里处的蓄水池里的水,来自眉黛山上的暗井所积,于一半山腰处,被几桩巨木所挡。
小五听闻她要来自,便在罗迦那里放了血后,匆匆赶来,因私自破坏水库按西梁律例当斩,所以无人敢接这项任务,但此计若无水库被破,万万不能抵挡长宁三十万大军。
故这项光荣危险不讨好,干好了不一定有赏,干不好有可能有被淹死的活,便被她接下来。
她想了想,自己自这月余来到岭南来,在凤萧先生若有似无的提点下,在玩命打了几场架之后,那股丹田之中莫名乱窜的真气似乎真的消停了不少,而碧落神功似越发有些进益。
这馊主意毕竟是自己出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再说了本就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大不了再穿一回,这么一想,便觉得舒坦了许多,玄林本想派几人跟着她,奈何那一帮人一听是跟着去炸水库不,不是推脱自己老娘有病,就是推脱自己媳妇刚生产,意思就是不想跟着她去送死呗。
雁姑娘也好说话,当即找人借了身水考,并找了几个猪尿泡,系在腰上,整个人便胖了一圈,正昂首阔步的准备慷慨赴死时,小五突然从后院跑出来。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再往上十丈,便是那处堵截的木头,当年我见过一次。”
雁丘道“这儿离你们那很远,你也来过吗?”
“这眉黛山方圆百里,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便是说这山有多少只狮子,多少只老虎,哪只黑熊住在哪个树洞,我都能差不多数个七七八八。”
雁丘咂咂嘴,少年你这样的记忆力让山林里的狮子老虎怎么活,还能不能给人家这些狗熊们留条活路。
“对就是那!”
小五扬起头,指了指头顶斜上方的那块有些裂痕的地方。
雁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这是一处悬空凿山而建的水库,就她前世所学的数学公式,计算了下蓄水量,大致在这个位置左右,才能让水正好借势淹到居涌关,而不会冲进荆州城内。
笑了笑,她拿出从临行前,罗大神让小五带来的炸药手榴弹,她虽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发善心前来帮助她,故又反复检查了几遍,想着有这东西甚好省得她老人家费力。
若是没有也无妨,咱是山人自有妙计。
她奋力一扔,将小五扔上山崖,并借着飞索之力,将那黑色弹丸往那处裂缝的水库栅栏上一扔。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那些原本静如处子的潭水,瞬间如千万匹猛兽奔腾一般,争先恐后的奔泻而来,瞬间冲垮了山底下的树木,巨大的声响惊起山林中的鸟雀野兽,四处奔腾。
巨大的声响里,有一黛色身影吊在半空之中,激荡而起的水雾里,那人朗朗一笑,于半空中划出一个流丽的弧度,稳稳落于山顶之上。
负手而立,俯视着这排山倒海的瀑布,直直流向三里地之外的居涌关。
而与此同时
轰隆一声剧响,似平地而起的六月惊雷,连地面都震的颤抖
正行至居涌关隘的凤玦惊觉回首,便见身后那片葱郁的山林中,鸟雀惊飞四起,呼呼隆隆的响声震天。
裴嵩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将身右手里的那片纸条于掌心下化为灰烬,随着马背上的起伏,便有一片未化尽的小楷字体露出—那“撤退”二字。
那是出发前接到的暗桩传来的消息,但很不幸,落在了他手里。
凤玦以往都是亲自与那线人联系的,就在昨日,他将那些暗语与传递消息任务交给了他,也是在今日清晨出发前,裴嵩第一次接到了那封密函
“速速撤退,居涌有诈。”
铺天盖地的洪水似脱缰野马般狂涌而来,向着低洼处涌进,当年居涌关,之所以会取一个涌字于中间,便是因此处乃整个山脉之间最低之地,因常年有泉水自地下涌出,故而取此名。
因连年灾害,那眼泉早已干涸,故很多人忘记了这里曾是最低处。
马受了惊,慌乱的四处跑开,有的将马背上的人甩下来,有人则直接拖在了地上。
洪水倾泻,将队尾上的马匹卷起半空,后沉沉落下,那马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沉入水底,水面上只留一个空荡荡的手挥舞,似要挣脱这猛兽侵袭。
呼天抢地的呼救声,淹没在巨浪里,有聪明的策马向着山崖高地之上跑去。
只见漫长的关隘两侧山崖上,突然出现黑甲军整装齐发,高高飘起的火凤旗,宣誓着主权。
两侧弓弩手早已准备好,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便下将箭矢射向四下逃窜的长宁军。
裴嵩抬头看了一眼,高涯之上指挥战斗的玄林,两人目光相交一瞬,便各自闪开,裴嵩一把拉过水中正在指挥的凤玦,抬手便点住了他身上七大穴道,拉住他的肩膀便靠向了山崖一侧。
凤玦惊愕的回头,想再说话已是不成,恍惚才想起,这裴嵩曾经是老七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年与戎族作战时,曾于万军之上,取敌人首级……
他睁大眼睛,看着铺天盖地的洪水,与洪水之上飘起嚎叫的马匹,看着时而挣扎与水面之上的红甲长宁军,逐渐被浪头打下去,看着漫天箭雨里,于水面上盛开的鲜红……
那身可于危机时救命的玄铁铠甲,因其极重极韧而闻名于九洲大陆,号称以一敌百的玄铁红甲,终成了今日长宁军的妆奁。
原来今日裴嵩没穿铠甲,是因为早已知晓了西梁军的计策。
他哑然失笑,叹还是败在了老七手里!
他被身下的洪水冲的身体地起一伏,便这般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便觉身下一轻,见有人顺着山崖峭壁滑至自己身前,将铁索勾在他腰间,便如货物一般,被吊起。
裴嵩抿了抿唇,不待那人伸手,便径直飞身上的山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