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萧听完最后一句话，由开始的浅声低笑，到放声大笑，到最后剧烈咳嗽，方才止住。
雁丘狐疑道“你笑什么。”
凤萧莞尔低声道“我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雁丘一头雾水“什么？”
凤萧不答，坐起身来，状态到比刚才那般好了不少，他打量着四围，见已不是刚刚那个山洞，便不着痕迹的瞥向向雁丘，见她颇为纤瘦的背上沾染着斑斑血迹，他眸中一瞬翻涌过情绪无数，半晌掩于沉寂。
雁丘捏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转的脖子问“这里已经离玉梨山下的官道很近了，你需要多久能恢复，总不能让姑娘我用两根腿背你进城吧。”凤萧唇角微翘似是心情不错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雁丘“……”心想你想当高老庄的翠莲，姑娘我还不想当八戒呢。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各自闪开。
洞口内安静下来，只听见跳跃的火焰燃烧的松枝，噼啪的声响，与淡淡的松香之气。
忽然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杂沓而至，似有马蹄声夹杂，雁丘赶紧将洞内篝火踩灭，两人悄悄掩于一块巨后。
只见不远处，一队官服人马，举着火把，高声呵斥驱散着一群人，远远望去那群人步履蹒跚似乎是老弱妇幼，风雪里隐约间还夹杂着婴孩与女子的哭声。
凤萧在她身后轻声道“是九门提督方轮的家眷。”
雁丘不解轻声道“为何会在此处？”
第十四章 不过尔尔
凤萧笑着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一个月前，方轮因岭南雪灾一事进谏被斥责，后被人于朝中参了一本，说他蛊惑太子，结党营私，陛下信了，于是一夜之间抄家灭族，男子一律斩首，女眷流放北疆。”
雁丘眼中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之色，恰在那一瞬，被凤萧收尽眼底，阴影里，看不出他任何情绪。
“方轮一案，雁相可谓功不可没。”
雁丘莞尔，她是学史的人，怎么会不知这些政治斗争中涡流，可即便如此，让她这一个现代人看这些草菅人命生灵涂炭的场景，心里也是诸般的不舒服。
“若哪一天雁相失意，敌人也会如此对他的家眷，政治本就如此，古往今来，成王败寇，无关乎其也，阁下不必试探，这一点，我保持沉默。”
凤萧眼波一动，抬首问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当如何自处。”
还未等来回答，便听到由远而近的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与女子凄厉惊恐的尖叫声。
只见远处几个士兵下马，在那群犯人中的几个姿色稍好的女子拉出人群，这样的荒野雪夜，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其中几个士兵一笑剔着牙一边淫邪的笑骂“你们几个抓紧时间，哥儿几个还等着呢。”
话未说完，便见人群中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拿起地上的一根树枝，砸向将手伸向她怀中未年成孙女的兵。
那士兵呲牙口叫一声，拔出腰间的刀二话不说直直砍向那妇人的头，热血溅了那男子一脸，他淫笑着发出桀桀的声响，看向那瘦弱的孩子，那孩子早已吓傻，死死的抱着老妇人的无头尸首。
身后一士兵啐了一口骂道“老三，你这个口味怎么还是这么独特。”
那叫老三的男子头也不回，劈手将那孩子抓住，夹在腋下桀桀道“你懂什么”
向着山洞方向急急的走来。
不远处传来女子划破长空的凄厉哀嚎声，孩童泣血的啼哭声，男子粗重的喘息声，纷杂交织在这黑色的夜幕下，想来今晚一场大雪覆盖后，便无人知晓，今夜发生于这里的惨绝人寰。
雁丘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脑子里，喉咙涩涩如塞了棉花，她双目赤红，愤怒的一把扣住了身前的巨石，那块生硬的花岗岩生生被她扣下一块。
凤萧一把按住了欲冲出去的她冷声道“切莫多管闲事，无端招惹祸事！”
雁丘目呲尽裂死死的盯着向自己方向走来的那男子，咬牙道
“若我不曾遇见过也罢，但特么这事情就发生在老娘眼前，若还能视而不见，装作岁月静好，任他妈的这群畜生为非作歹，欺凌妇孺，滥杀无辜，我他妈的这十几年真是活狗肚子去了”
她怒极而笑，语无论次
凤萧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人皮面具递给她道“我不便出面，你去吧。”
雁丘劈手抓住面具胡乱往脸上一贴，将腰间软剑扔给他，一阵罡风似得奔了出去，速度之快如闪电一般，将凤萧鬓角的发丝带动飘起，经久不落。
她狂奔着向着那夹着孩子离开的士兵，一脚踹飞那个正在撕孩子衣服的男子。
那男子正当兴时，冷不妨被踹一脚毫无防备的飞出十步之远，刚坐起身子开骂道
“谁他妈的……”
话音未落，便觉得胸口一凉，某种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接着铺天盖地的刺痛自胸口处辐射开来，他方抬头，才看清刚才那一阵黛色的旋风过来，自己胸口被插上一刀。
他抬头望去，不远处火光掉落里，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皆倒在那人刀下，鲜血飞溅如血，那人砍菜瓜似得，对着他的同伴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像他们对待手下那群犯人一般。
他呵呵一声，原来生命都是一样的……不过尔尔……
接着他便觉得脖劲间一凉，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稳稳的坐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血呼呼的向外冒着，而自己的头已滚落到那孩子脚下。
那个孩子，一瞬间前自己手中的玩物，一瞬后用自己刚刚砍死她祖母的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这是他一生里最后的意识，那个突然冒出来，杀自己的身影是谁？
雁丘拿刀支撑着，单膝跪在地上，满身鲜血，大口喘着气，想着自己刚刚冲出去的太猛一时间真气乱串，差点走火入魔。
她抬手抹了一把眉心上滴下来的血，平息片刻，起身向着那群人中走去。
那些妇人衣衫褴褛，冰天雪地里只着单衣，瑟瑟发抖的看着满脸鲜血的她，不知那眼中是惊愕还是恐惧之色。
那人瘦弱的孩子依旧死死的拿着刀站在那上无头老妇尸体旁边一动不动，怔怔的看着死去的老妇人。
雁丘忽然觉得眼中一酸，她跪下，将孩子手中的长剑拿来，将自己身上的一把匕首给她
“若想不被踩在人脚下，必须的自保的能力，拿着这个，好孩子，你很勇敢。”她拍拍那孩子的肩膀，将她带回人群处。
雁丘走过去才发现这些人大多数是女子，还有少部分儿童，更小的还在襁褓中，那几个被轻薄的女子衣衫破裂，胸前一片湿濡，想来孩子还在哺乳期，那女子，因刚刚被轻薄，衣衫前襟被撕裂，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
雁丘叹息一声，轻轻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那女子哽咽的哭道
“谢谢”
身后有人轻轻上前，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
雁丘回头，见凤萧不知可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他将外袍脱掉露出了胸口殷殷血迹。
雁丘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半晌人群里低低的啜泣之声一年长的女子上前道
“多谢姑娘相救，圣旨原是将我们发落北燕，不想这群畜生在路上便起了歹意，现在我们也不知去哪里。”“北燕……”雁丘呢喃一声，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那块玉。
第十五章 山高水远，不必再见
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人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凤萧早已换上另一副面孔，以一种你既然有本事惹事，就该自己收拾烂摊子的眼神看着她。
雁丘眼中闪过一丝祈求之意，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今生更是宅于雁府，对当前局势根本不了解，而眼前这群老弱妇孺身份特殊，处理不好更会引起骚乱。
凤萧见她面露为难之意，心知这等事情，这样一个没经世事的女子定然是不会处理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至此向北一里地便是临渊楼，那里的楼主号称是大同精神的宣扬者，据说原也是北燕人氏，趁着夜色，你们去那里吧。”
那老妇面露为难之色“可……他们会收留我们这些罪妇吗？”
凤萧道“你们只需告诉他们，你们是征西大将军在北燕边境抓来的奴隶，卖给了方府，而方府遭难，你们被免了死罪，流放西疆，见守卫松懈便逃了出来，即可，其余不必多讲”
那年长妇人点点头连连道谢啦！面上却是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雁丘心中一动，掏出那块玉，递给刚刚说话的妇人
“拿着它，若是那楼主不信，不收留你们，就告诉他，说是这玉的主人让你们去的。”
凤萧见雁丘拿出玉时，眸色一闪，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心想着，这东西如何会在她手里。
片刻便如流星一般消失于深沉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