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气急地也高了声调,“他把你从尸山血海中背出来,舍了自己护你没落奴籍,你不该管他死活吗?”
“与你何干?”叶容起身,一把推了云希,叫着,“让我怜悯他,就是为了你在乌鲁的前途吗?”
元宝闻声进来拉起云希,斥道,“若不是为了救你,云希姑娘也不至于被囚进天牢。”
叶容一听,更是刺痛,“我一心求死,谁让你们救!我恨你们乌鲁人!我恨孟里!我恨这所有的一切!”
“别忘了,你也是孟里人。”元宝拉起在一旁默默流泪的云希,云希知道叶容心里的仇恨很难在三言两语间化解,她只是心疼,心疼叶容的际遇,感同身受着他蚀骨腐心的悲恨。
元宝见云希悲泣不止,叶容也难平复,硬拉了云希的胳膊离开房中。
出了院子云希硬甩了元宝的手,元宝无奈地劝着,“你不能整夜在那里陪他,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一语提醒了云希,平图府是乌鲁女王的,后府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次日,天刚亮,元宝便来叩了房门,“云希姑娘,出事了。”
云希一听,立马跳下榻,开了房门,“出什么事了?”
元宝引了云希到大厅,还未进门,便见大厅桌上血淋淋地放着个人头,云希脚下一栽,差点没绊倒在门槛上,“这……”这是那日擒她的那个年轻男子的头。
“这是谁干的?”云希越是害怕越是无法把目光从那颗人头上挪开分毫。
“是我。”雪娥寒着面,走至近前,“听说叶公子并未进药。这人……留着就没用了吧。”说着,她起身,“明日我再来,若还是未进药食,还有一人不是吗?”
云希踉跄着瘫坐在椅中,气得面色惨白,双手颤抖不止,元宝见状忙叫人将那人头带下去。
“去把秦隐带到后府。”云希撑着额头,见元宝要走,又嘱咐着,“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事。”
“明白。”
云希在后府门口见到了等候着的秦隐,她强扯了一笑,领着他进了叶容的院子,仍命元宝把守。
“公子!”秦隐悲痛地上前,一把抱住叶容。
叶容虚弱地只能任由他抱着又哭又嚎,他越过秦隐的肩头冷眼看着云希,似在对她说任凭她放了谁来相劝也是徒劳。
云希远远地站着并不上前,秦隐半晌才抹了鼻涕眼泪,“公子若是想死,小的一定陪着你。”
叶容拍了拍他,“这是我的家事,让平图府的这位大人送你回家吧,找个僻静之所隐起来好好生活。”
秦隐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小的家穷,自从把我卖进了叶家,我便是叶家的人,我只陪着你。”
“你还有老父要养不是吗,陪我你是不孝。”
秦隐一听,方想起自己的弟弟,抬头问了云希,“我弟弟秦明怎么样了?”
“秦明?”云希诧异地低吟,“你弟弟叫秦明?”
秦隐蒙蒙地点了点头。
“旧安城边,临水人家,白枝巷第三家,秦老伯的儿子——秦明?”
秦隐一听,慌了心神,“你,你怎么知道我家?”
云希满口黄莲苦,胸闷如火烧,“我刚到乌鲁时,遇到秦老伯托我寻子,令尊请我去你家吃过饭。”
秦隐一听朝云希倒地一跪,“大人,求你放了我爹和我弟弟吧?”
“好。”云希强从牙关中挤出一字。
秦隐一听,孩子一样的破涕为笑,起身拉着叶容,“看吧,公子,让秦明尽孝,我只陪着你。”
叶容仍旧透过秦隐与云希各怀心事地相视着。
元宝送了秦隐下去休息,云希接过元宝送来的饭菜和药,转身回来刚进了门,叶容就问道,“秦明死了是吗?”
云希低低地点了点头不敢看他。
☆、永夜
叶容没多问一句秦明是怎么死的,但是云希知道他心里定是翻江倒海。他本是善良性格,虽遭了大变故,却仍守着自己的气节,可见其心。
云希端了饭菜近前,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之前是谁帮你离开平图府的?”
叶容一怔。
“后府的人生病,可以请医者来,又怎么非要去医馆医治,刚好你又逃走了呢。府内没有人帮你,是不可能的。”
叶容不敢相信云希,原本的相识在此时看来变得非常疏离,她是乌鲁人,是这平图府的大人,如今又因自己落了罪,叶容难测其心更不敢多言。
云希生硬一笑,“是夜奴吧。”
“不是。”
她明明看见叶容眼里的闪躲,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容的眼中也有了防备之意,云希有些心痛地道,“白秀向来管府内钱银往来,夜奴是孟里人,他应该帮你。夜奴很聪明,定是他在宫里的人面前为你进言了什么,阿音才会上当让你出府求医。”
“阿音?”叶容低吟着。
“就是乌鲁女王欧阳音。”
叶容哑然地看着云希,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与他认识的判若两人。乌鲁的女人不一般,为官者更是不寻常,他原以为云希身上的懵懂与莽撞是因为青涩与天真,可若知她在乌鲁为官那便成了城府与手段。
云希看出叶容眼底的诧异与惊慌,也不隐瞒,“能在乌鲁谋得执青一职,定是女王相信之人。”
她既然想帮叶容就不能在他这停留的时间过长,也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哪怕他误会自己,这样,好像更好些。
“饭菜和药我给你放这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云希狠了狠心不看叶容一眼地离去。
刚出了后府,迎面就见欧阳音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她应该是等不及雪娥回宫禀报,担心叶容而来吧。
云希紧走两步,迎了上前,只手拦了她。
“大胆!”雪娥喝道。
云希坚定地挡住去路,“陛下若是不想这么快逼死他,还是不要去。”
“这是平图府,女王想见谁就见谁。”雪娥再没了先前温热的模样。
云希见阿音明明在一旁听着,也不言语,便转而对她道,“若是平常自然可以。可是陛下并不想让叶容再折磨自己,不是吗?”云希见阿音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阿音向来吃软不吃硬,云希顺势缓了语气,“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我还是劝不了他,凭你处置。”
“你说真的?三天之后他会……见我?”欧阳音希冀着。
雪娥在女王身边提点着,“陛下小心有诈。”她的声音并不小,刚好让云希听到。
“若是三天,我都劝不了他,可见人微言轻,那时陛下另请高明,而我甘心受罚。”
雪娥提醒着,“别以为你能离开乌鲁,如果三日后仍无进展……”
“你大可以杀了我,就像秦明那样。”云希对雪娥立目斥道。
但是接连两日,除了安排秦隐前去探望叶容外,云希没露一面,她一直在房内与元宝计划着出逃。
“姑娘这事不可行。”元宝低叹着,“经上次一事,府内守卫已做了调整,而且宫里派了重兵把守在四方各门。叶公子身子又不灵便,一定会被发现的。”
云希压着声音,“府内怎么走你听夜奴的,不要走大门,我昨日探到后府东南角外有一片树林,你们从那里翻墙走,带着我的令牌,只要出了府,你就带他去找公孙遏,他一定有办法出乌鲁。”
元宝还是坚决不同意地,“你觉得叶容会跟大王走?你忘了他家人是怎么死的了。而且大王也未必会同意带他走。”
云希瞪着他,“掳人劫骗不向来是你们的强项吗?你一定有办法。告诉公孙遏此人堪比比乌鲁的江山重,留着他日后行聘也可少些亏损。”
元宝语噎着,“那你呢?”
“我要留在这。”
“带不走你,大王岂能饶我。”
云希一把抓过元宝的领口近前,“我是祭司,你家大王不害我,我就会活得很好!”
“哎,你现在去哪?”
“我去看看叶容。这个时辰他应该睡了,明日一别不知又是何年。”
元宝无奈地追了上去,“这深更半夜的,你只身前往后府不合适吧?”
云希恨不得眼中射出万道小刀扎在他的嘴上,她找了夜奴开门,仍旧只身一人入内。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
叶容的房里并不昏暗,云希进门见房内点着两盏夜灯,她蹑手蹑脚地上前灭了门口的那盏只留了窗口的,榻前很是昏暗,云希见叶容难得睡得沉稳,轻轻地坐在他的榻边。
“叶公子,对不起。”云希莫名张口就先说了这句,“我其实并不是乌鲁人,也不是孟里人,甚至不是这里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我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我和阿音刚被劫来时,我去了孟里,她来了乌鲁。”
云希自嘲一笑,“其实我胆子很小,即使抗拒这里也不敢以死相待。我原本以为找到阿音她一定有办法。”
“可惜她早就忘了我。”云希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有人跟我说死亡就能离开这里,其实我并不相信他们,但是我想回家,所以我愿意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原本我想带着阿音一起走的,只是前途未卜,她又不相信我,我实在不敢带她去冒险,若是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我愿让她安度此生再回家不迟,若是我被欺骗,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