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鲁河水
云希顺着秦老伯为她指的鲁水乘舟而行,一路越走越繁华,这日行至鸾城已是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蒙蒙的雾雨,云希下了水路,只见家家张灯结彩,即便夜中仍是星火满街。
她就近寻了一名为“归园”的客栈住下,伙计手执烛火引了她上二楼,云希抖了抖大衣上的潮湿道,“这里离乌鲁的王城还有多远?”
“不远了。出了咱们鸾城再往东走就是王城了。”那伙计年龄三十左右的样子,手脚甚是麻利地为云希掌了烛火,打了水来。
“请问店家,你可曾听过一个叫‘秦明’的男人来过?”
“我不是店主,店主是我女人。”那伙计憨笑着,回想着云希所问,“没听过这个人,您别看咱们店门不大,每日也是迎来送往,至少这五七八日没听过此人。”
云希点了点头,她本也没报多大的希望,只是既然答应了秦老伯,若不打听着,总觉心里有愧。
那伙计刚要离去,复又想起什么,回身道,“不知您所寻之人年龄多大,面容如何。”
“二十岁,至于长相……我却不知。”
那伙计一听,讪笑着,“既然这样,确实难找了。”
云希也不难为他,谢了他离开。
夜里她睡得正熟,就被外面蹬蹬蹬的脚步声惊醒。云希借着月光起身,壮着胆子贴着房门听了听,那声音听上去像在争吵,只是有些远,似来自一楼,其间还伴着女人凄惨的尖叫。
云希小心地将房门欠了个小缝儿,外面昏黑一片,看不清什么,但那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她耐不住好奇,站在二楼向下望,只见一楼大厅之中烛光昏黄,厅中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看她模样应该是要生产了,她随行的丫环们很是慌乱,叫喊着店家上前帮忙,女人们大概五六个的样子,仍是没有抬动她。
云希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忙下了楼帮忙,“这里有大夫吗?”那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宝蓝锦袍已是被红染花。正疼得死去活来,她的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已是浸透。
“去请了。”回话的男人与那女人年纪相仿。
“一楼寒凉,还是想办法把她抬到二楼吧。”
只是那女人即要临盆,身子尤其重,云希她们七手八脚也没能将她抬动,她看着那在一旁只会急得转圈的男人道,“过来帮忙啊。”
那男人应该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先是应了一声,疾步近前又觉不妥地退了回去,有些无从下手,“翁主,我,我,我能碰你吗?”
那女人自己还疼得死去活来,哪有空来回他。
云希见这男人的懦弱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揪了他的领子,“让你抬你就抬,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说罢又喊了店家的男人上前,一起将那女人抬至自己房间。
男人们放下后忙退了出去,半晌稳婆才到,那稳婆五十多岁,上前一看便咋呼着,“这怎么见了大红?”
“雨夜路滑,我家翁主不小心滑倒了。”那男人在房门外应着。
“你们帮她把衣服脱了。”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随着女人身边的丫环七手八脚地上前伺候,却被那女人痛疼的左右扇打了不敢上前。
云希见状叫人找来了剪子,也不费力脱,直接从下面裤角剪了小豁口,为免伤了孕妇,便扔了剪子双手用力将她裤子“撕拉”一声撕开。
这一声吓得那随行的丫环们扑通通地跪满了屋地。
云希见那稳婆也呆愣着不干活,抓了她起来,“快去啊!”
说罢屋里方又忙碌了起来,云希转身出了房间,那男人迎上前,“我家翁主怎么样?”
“翁主?”云希不解地,“你是她丈夫吗?”
那男人一听,面色一变,“我不是翁主身边的大侍郎。”
云希也有些理不清他的言词,只摆了摆手,“你快通知她家人吧。再给她拿些衣裳来。”
“谢谢夫人提点。”那男人点了点头,忙下楼去办。
“夫人?”云希抚了抚自己的面容,她有那么老吗?低头才见自己只身着衾衣,长发披散,难怪那人看不出是不是闺中。
房中的女人喊得撕心裂肺,听着云希胆战心惊,在这样的时代没有什么止痛的良方,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大事,但见那女人錾金戴银的,不禁感叹这个孩子也算会投生。
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云希大喜,进了房间,那女人浑身已被汗水浸湿,“男孩儿?女孩儿?”
“唔……”云希见那稳婆与那些丫环吱唔不语,便自己上了前,一见竟是个男孩儿,不禁更为女人高兴,“是个男孩儿!”
那夫人一听,瘫软了身子不语,约摸一个时辰多,先前说话的男人引了另一人进来,二人应该是雨夜骑马回来的,身上夹着寒气。
二人一前一后进来,只看气度,云希便知了,请来的人是这女人的丈夫,不待人相让,他便焦急地上前坐在榻边拉着那女人的手关切地,“怎么这么不小心,翁主可是伤到没有?”
那女人虚弱一笑,“是桑川叫你来的?”
那男人冷冷地看了先前与云希说话的男人一眼,“是的。”
“我没事。名簿带来了吗?”
那男人命人传来了一个厚厚的简册,二人翻看查阅着什么,夫妻二人似在研究国家大事一般。新生的男婴在一旁嗷嗷啼哭,云希有些气愤,这若说起名字也不在这一时吧,夫妻二人连孩子都没看一眼。
“桑川。”那男人面色阴重地,“你去把子见叫来。”
桑川应声离开,云希一听并不是起名字,倒是寻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先躺着睡会吧。”那男人安抚地便要起身去落榻边的床幔。
云希见那女人倒也听话,真的要躺下休息,她不知道在这揪心的哭声中,当母亲的怎么能入睡,她都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们不先给这孩子喂喂奶吗?”
那男人一听,恼了面色,转回身将云希从头打量到脚,“你是谁?”
云希目光直接跳过眼前的这个男人,望着榻上的女人,“这位夫人,您不抱抱这孩子吗?”
那女人已是合了双眼,即便在孩子的哭声中与云希的质问下也没抬半下眼皮,只摆了摆手,“让她们出去,我要睡会儿。”
云希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狠心的母亲,自己的孩子生来,她看都不看一眼,听着他的哭声,却嚷着自己要睡觉。
出了房间,云希一把拉住那忙碌的店家女人,“你给这孩子煮些米水来吧。”
那女人手上端着饭菜一听,怯着神色,溜着那男人的脸色,“这……行吗?”
云希知那男人也随后出了房间,故意提了声音,“孩子一直这样哭,有人想休息也休息不好啊。”
店家女人见那男人不说话,便点了点头下去。
男婴一直啼哭不停,甚至一阵比一阵洪亮,云希见那些丫环们只将小婴儿包裹好放在身边也不抱也不哄,实在有些心疼,便上前抱了他哄逗起来,店家煮好米水递来,云希轻舀了一小勺,放在嘴边吹凉方才喂了那孩子。
那孩子的眼睛尚没有睁开,倒也听话,吧嗒着小嘴喝了小半碗,便不再哭闹了,云希把他抱在怀中,见他红嘟嘟的小脸甚是可爱,粉嫩的小手本能地将将握住云希一个拇指。
抬眼间只见桑川引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回来,那男孩见云希怀中的婴儿后,神色有些不安,转而上前先是对那男人施了薄礼,那男人冷冷地,“跟我来。”便引他进了那个女人的房间。
没多一会,这个叫子见的男孩失魂落魄地从那女人房中退了出来,云希正欲上前问话,那女人的房中便有了声响,毕竟那也是她的房间,她的东西还在房中没有取出来,云希抱着熟睡的婴儿好奇地上前,只见她们正在忙碌地收拾,“你们要走吗?”
桑川趁人不注意地点了点头,云希一听,忙小心地递了怀中已睡着的婴儿给桑川,那桑川一见,退避三舍地摆着双手,“你给子见吧。”说完便兔子一样的溜走了。
“喂,哎……”云希的呼声引得怀中婴儿一惊,她忙收了声。
眼睁睁看着那冷漠的母亲率众人离去,云希转回来把那婴儿往那个叫子见的男孩怀中一塞,“你若是走可要带上他。”
子见望着怀中的孩子,并没有起身要离去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孩子,喃喃地自语,“我自身尚且飘摇,哪里又多出一个你。”
云希也不理他,折腾了半宿才回到自己房间,清点了物品,望着那榻上的大摊血迹,这觉肯定是睡不成的了,她下楼欲寻了店家想换个房间。却见子见抱着孩子往店外走。
混沌的晨色中还飘着蒙蒙细雨,那子见年龄又不大,看他神色对那婴儿也并不是欢喜接受的样子,云希实在有些担心,忙奔出店外,“子见,等一下。”
眼看着子见往着鲁水的方向走,如何喊他,他都不理,云希心急一个不稳跌在地上,顾不得许多,忙起身继续朝他奔去,好在子见走得并不快,云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