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烟眼见人影远去,守着穆菱,哭声更添悲戚。
自幼跟在穆菱身边,打从娘娘会走,她就在院儿里服侍。娘娘读诗她捧书,娘娘采花她拎篮……说是婢仆,可辋烟看穆菱,如自己的亲妹妹,那是受半点委屈,都似在她心头戳刀子。
穆菱投环自尽那日,她回禀了宫人,折身回来已经揣了刀在身上,随时准备自尽,追随穆菱而去……
第14章 昏君非郎君
“小姐,你醒醒。”辋烟起身,轻轻查看穆菱伤口,眼泪若断线的珠子,声音小小,却比刚刚嚎哭时悲痛万分。
“菩萨菩萨,求您不要再折磨我家小姐,信女愿折寿十年,换取小姐此生平顺安康……”
“辋烟。”
不知何时从衣柜出来的梁言,神色复杂得看着穆菱和她的小婢女,为二人的情真所动,深深叹息,打断了小婢女的祈愿,柔声道,“放心吧,御医来了,你家小姐就会好的。”
辋烟抹泪,“王爷,不能让太医来。”
“这又是为何?太医不来,你家娘娘的病如何治好?”梁言诧异,看了眼穆菱头上撞起的包,“她所中之毒,也需尽快喝下解药才是。”
“王爷,太医来了,陛下也就知道了,我家娘娘还是会……”
梁言松了口气,轻笑,“原来是担心这个,不怕。”
音落,他两指放于唇下,呼哨一声,房中竟轻飘飘落下一个黑影。
辋烟吓了一跳,揪紧衣襟,骇然看向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
“王爷……”
梁言想着,穆菱醒来,这小婢子也是要解释的,索性言道,“这是父皇生前赐下的暗卫,你不必惊慌。”
音落,转而吩咐暗卫,“夜岭,运行轻功去太医院,务必请相熟的太医来问诊——别叫陛下派去的小宫人瞧出来。”
夜岭形如鬼魅,梁言话音落,人已消失于窗外。
辋烟终于喘过气来,目中戚戚,却也不敢多问,起身打水给穆菱稍作清理。
不消片刻,太医就拎着小药箱,带着小徒儿急喘喘跑来,对七王爷弯腰行礼。
梁言摆了摆手,让他即刻诊治病人。
李太医擦了擦汗,抖着手去搭脉。
沉吟半晌,李太医写下一张药方:“一日三副,吃完就好。”
辋烟分外感激,擦了擦泪,对七王爷与太医连连称谢。
“且去煎药吧。”
待太医离去,床上的穆菱幽然醒转,身上,针灸的金针晃着骇人的芒。
她皱着眉,脸色好看不少,声音却依旧低哑迷离:“阿言……”
梁言蓦然回首,眼中现出惊喜,几步上前,握住她柔软沁凉的手,“可算醒来了,我很担心你,还难受吗?”
刚刚醒来,就见着他,穆菱颊边小小绽放的梨涡,无不诉说着少女心事,“好很多了,让你担心了。”
两两相望,那一丝丝的情愫在这方寸之间流转。
脸颊红晕渐生,穆菱慌乱得避开他的目光。
梁言心中悸动,那不知名的陌生情绪怂恿下,也让他失了往日冷静持重,乱了分寸,“穆菱,我想问你……”
“嗯?”
“自进宫起,你便是皇兄的女人,可你身染此毒,为何……为何不愿用皇兄当解药?”
穆菱听到“皇兄的女人”时,本能露出厌恶神色,虽是稍纵即逝,可还是被敏锐的梁言捕捉到,“你恨他?”
梁言惊异。
穆菱垂眸,长长的羽睫扫落一片阴影,只听她沙哑开口,坚韧独立,“我是我自己,并不是谁的女人,我此生,只为自己而活……”
却怕自己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吓着眼前人,她艰涩揣摩着词汇,“慧嫔之事,事出蹊跷,她死时,我正与她一道儿用点心。”
说起那件害原主遭受酷刑的下毒事件,穆菱神色冷凝,“慧嫔凑过来,咬了我要吃的点心,我正和她玩笑说话,慧嫔突然就眼流黑血,人立时就去了。我若下毒害人,又怎会人赃俱获,在那里直挺挺等死呢?可梁初……皇上他根本不顾我争辩,直接宣判了我的罪名。这种昏庸之人,我不觉得他会是我穆棱的良人!”
身为皇兄的妃子,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梁言身为臣子,身为弟弟,都该出言阻止她。
可梁言没有,甚至心里涌过一丝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不敢深想,只得赶紧找话岔过去,“那么你,和那位慧嫔平日关系如何?”
穆菱蹙眉,许多事,她还是听辋烟诉说,如今只得道:“我和慧嫔相交不深,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那你可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穆菱蹙眉,能想起来的,也只是辋烟所说的“撞衫”事件,迟疑摇头,说道:“在慧嫔死前,我曾因为一件小事儿,得罪了德妃——那日游园,我和德妃娘娘相遇,都穿了蓝色的宫装,德妃就很不高兴,还讥讽我几句。这也能算仇怨?”
穆菱心底也是不信的,德妃娘娘身居高位,听说很得梁初喜爱,总不会是个无知蠢妇,只靠美色上位。
梁言适时道:“你中毒一事,分明是皇后有意为之,你且想想,是不是在哪儿得罪过皇后娘娘?”
“怎可能,一国之母,我是疯了才去得罪她……我进宫无宠,平日不必往翊坤宫请安,算上年节假日,一年见她不足十次。隔得远了,她换件衣裳,我怕都不认得那张脸来。”
穆菱的话说的夸张,却也是事实。
“挟持我的宫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可是,却是德妃把皇上引来……我想起来了,当日我一时想不开,投环自尽……”穆菱心虚得不敢去看梁言神色,“背过气去,也是德妃娘娘引了陛下前来的。德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是不是关系很好,所以合伙打压我?”
“这,并无可能。”说起后宫妃子间争宠的事,梁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很八卦似得,“德妃才入宫的时候,有过一个孩子,后来磕磕绊绊没养住,还和皇后闹过一场……”
话不说尽,点到即止。
可穆菱说的,他也觉得奇怪。但天色已经很晚,他是借着醉酒出殿外疏散,陛下和德妃前来,怕是酒席已经散了,他须得赶紧出宫去,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亦或是给穆菱再添麻烦。
于是,他对穆菱说,愿为她去走访一下慎行司等处,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出皇后下毒手的缘由,还有德妃的可疑之处。
穆菱松口气,感激一番。想起冷宫外初遇梁言时,他有说起过莞昭仪,听闻莞昭仪已经没了,还很伤感。穆菱决定投桃报李,顺带在后宫帮梁言问一问昭仪的事。
梁言起身告辞,唇瓣启合,却欲言又止。
“阿言可还有事?”穆菱奇怪。
梁言耳尖发红,低着头,轻声问道,“你说,不愿委身我皇兄……那,你可有心上人?”
穆菱观他神色,蓦地反应过来,既紧张,却又不敢确定,呐呐问道,“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第15章 人生第一次告白
梁言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顿了顿,他抬眸看向她,目光真挚灼热,险要灼伤她,“穆菱,我想问你,若有人诚心待你,心悦你,爱敬你,你会不会……爱上他?”
穆菱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跳乱了节拍,再不敢看他那双清澈无浊的眸,无声的拒绝。
梁言尚算沉稳,见此情景,笑说告辞,仿若刚刚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是临出门,脚步踉跄一下。
待他恍惚出来后,却见到了廊下煎药的辋烟,这才想起,刚刚失魂落魄,竟忘记告知穆菱那条地道的事了……
只是现在让他再回去,已然不能,于是对辋烟道:“小丫头,劳烦你待会儿告知你家主子,那衣柜后有条地道,似乎还有个密室。我不小心进了里面,却未曾深入——只是那德妃分明已经看到我的衣角,定会再探……那地道留着终归是祸端,我会悄悄让人填平,免得横生枝节。”
辋烟已经吓傻了,再三表示感谢,回到屋里时,见穆菱尽是苦恼之色,以为她也在为地道的事发愁呢,丝毫不知道七王爷和自家娘娘表白了的,还笑道:“七王爷真是有本事大,躲到衣柜里,竟也能找出一条地道来。咱们住这么久,都不清楚——多亏王爷急中生智,不然定被德妃捉住,定要大动干戈了。”
辋烟越说越是后怕,穆菱却根本不知她昏厥过去后,发生了何事,忙细细询问。
扎过针,喝过药后,她身上也清明许多,虚弱的靠在辋烟身上,扶着床沿走过去看。
确实是条地道,能容两人并肩而行,可谓不小——那衣柜就钉死在墙上,根本搬运不动。
地道不长,尽头有一间十平左右的密室,似乎没有其他出入口。
密室内昏暗不见光,满是灰尘与霉味儿。
燃了灯烛,这才瞧清楚,密室内竟有石床、石碗等物,难不成,以前还有人曾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