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头散发,一身素稿,跪在蒲草团子上,等待我的罪诏。
夏雨说:“公主有求于太后,何必要如此待她?”
“难道我要对她曲意逢迎,匍匐在她的脚下?”我道,“只因我这样对付他,她就万万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万万不会提防我。她现在是一时糊涂,时间久了,她就会想明白,当今圣上容不下九爷,更容不下八爷!”
夏雨:“奴婢的意思是,公主本不必这样,让德妃娘娘接受诏封的方法有很多,公主却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我:“这却是唯一让我离开这里的办法,哪怕是以死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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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先迈向死亡的却不是我,而是德妃娘娘。我无意要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逼成这幅模样,我这样做,本意是想,这也是让德妃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她总得恨着一个人才能活下去。可我显然是错了,德妃至此以后,一病不起,容颜憔悴。
瑾曦终究是没有听从我的劝言,半夜里偷偷派人给雍正递了口信,说是和我一道想出了让德妃娘娘接受太后之位的法子。我明白她的心思,她年纪轻轻晋升为大清公主,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她现在亟需一件大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然而,她太过于毛糙了。德妃登上太后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我碎尸万段,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她的尊严。然而,她翻遍了整座紫禁城,也没有寻到我的踪迹。她绝对不会想到,雍正竟然会将我锁在乾清宫中。搜索无果的她将全部怒火都发泄在了瑾曦的身上。
当时准葛尔传来消息,说王妃在回准葛尔的路上病殁了。宫里的下人们只当我匆匆逃出宫去,不幸在路上遇上了灾疾。或是唏嘘感叹,或是幸灾乐祸。
嗣皇帝一身的重孝,衬出苍白无血色的脸庞,进殿后按皇帝见太后的礼数请了个安。德妃憔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红润,因着数日哭灵,眼睛已经伛偻下去,眼底净是血丝。视线在落到嗣皇帝身上的时候,却变得异常凌厉,“抓到她了没有?”
雍正颜色惨淡:“她死了,死在了去准葛尔的路上”。
太后听了,气得捶着床榻砰砰直响:“这种事,别人信,哀家可不信!就算是躲进坟墓里头,也要给哀家掘出来!”
雍正面无表情道:“皇额娘仔细身体”。
自从瑾曦被打发到了宗人府以后,雍正就避着见我,鲜少到乾清宫里来。然而,这依然无法逃过德妃娘娘灵敏的嗅觉。宫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谣言,很快谣言就从后宫刮到了前朝。雍正难得来乾清宫坐坐,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但他进门的时候,仍是竭力掩饰住了。先是向丫鬟们寻问了我近来的饮食作息情况,又吩咐人布置了一桌子的好菜。
“过来,陪朕坐坐”,他道。我默默坐下后,他却连一个烦心事也没提,只拣那些高兴的说,“李卫从云南回来了,朕还真小瞧了他。私盐猖獗是云南顽固难除的恶疾,多少人对之束手无策,他原是被先帝流放过去的,倒是痛痛快快的帮朕给办了”。
我敛眉道:“若诗想求皇上一件事”。
雍正的笑容微敛:“你想去见他?”
我:“我听说前不久李卫的父亲过世了。李老爷是若诗十分尊敬的长辈”。
雍正:“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性命?”
我:“我和李卫之间虽然有名无实。但是李老爷却真真的把我当做未过门的媳妇,他对我的好,没有一分作假。之前若诗被困准葛尔身陷囹圄,没能及时拜见他,是做晚辈的不孝。如今既然已经回到了大清,就没有不去拜见的道理。若诗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
雍正沉默了一会儿,“朕让苏培盛陪你去。”
我:“谢皇上!”
雍正:“朕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天黑之前必须回宫”。
我:“若诗遵旨”。
拜祭完了李老爷,李卫随我行至水榭,面对湖面许久,李卫轻轻吐出四个字:“许久未见”。
我默默回到:“是啊,许久未见”。
李卫的视线落在我身后不远的苏培盛身上,沉默了良久后道:“他……对你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说:“李大哥也该成家了”。
李卫语塞,顿了顿,“你今天不该来这里,就那样躲着多好”。
我:“李老爷对我视如己出,我为他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卫:“可是!”
正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了吵闹声,“是谁,抓住她!”
顷刻,见苏培盛命人押解着一位姑娘,地上撒落了一地的瓜果。
那位姑娘面色苍白,泫然欲泣的望着李卫。
“误会,误会”,李卫救下姑娘,“她没有什么恶意”。
我的视线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她是谁?”
李卫:“她是我从云南救的一个姑娘,叫梓翳”。
“云南?”我态度略略好转,“我瞧她模样倒像是个汉人”。
梓翳:“回公主的话,梓翳的确是一个汉人”。
我眼神一缩:“你认识我”。
梓翳:“昔日公主的画像遍布天下,梓翳自然认得”。
我:“你倒是实诚,不拍我杀了你?”
梓翳嘴角略带讽笑:“一条贱命而已,公主要杀就杀,何差一个理由?”
“好烈的性格!”我仔细端详再三,“姑娘面熟,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李卫低头抿笑:“你没看出来,她长得十分像你”。
我这才瞧出,她竟有我九分的模样。如若不是刻意侨办,未免也太过巧合。
连死亡都无所畏惧的梓翳,此刻面色忽得转寒,“不是我长得像她,而是她长得像我!”
第两百六十章 以死亡的方式离开
李卫出来打圆场:“你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服侍,唤绿莹过来!”
苏培盛看着我道:“这……”
我点点头,“让她下去吧”。
苏培盛无奈退下。李卫:“她的命运十分坎坷,同你很像”。
我默默道:“我知道”。
李卫:“你知道?”
我:“如果不是经历过非人的遭遇,谁又能在死亡面前如此坦然?”
李卫替她道歉:“她平常对人不这样。”
“不这样?”绿莹像头次听到了稀罕事,一面摆上小碟的花生、瓜子,一面道,“少爷可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嘴角微微一勾,“你家少爷对漂亮的女人都没有办法”。
李卫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你这是在夸她,还是在往自己脸上添金?”
我:“我这是在夸你”。
“若诗!”李卫忽然伸手拥我入怀,下巴抵着我的颈窝,迟迟不动。
我不解:“李大哥……?”
李卫松手,“即便这样抱着你,也感觉不到你的心跳,你终究不曾把我当做一个男人。”
我的眼神闪了闪,不知如何应答。
李卫已经笑着岔开话题:“今日我府上,恰好来了一位故人,你也认识”。
“哦”,我顺着话题,“那也不妨一见”。
苏培盛急了:“公主!”
我:“皇上只是派你跟着我,可没让你限制我的行动”。
苏培盛只好再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公主吉祥!”说话间,孙嘉淦到了席间。
孙嘉淦又要给李卫请安,李卫直接将他按在一张小矮凳上,“你我之间就不要这面见外了,你既已经来晚了,当罚三杯”。
“该罚,该罚”,孙嘉淦欲饮,顿了顿,举杯至额头朝我鞠了一躬道,“孙某谢公主举荐之恩”。
我:“孙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是大人的本事,让大人留下!”
“酸的掉牙”,李卫偷偷的抽走了孙嘉淦的凳子,将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李卫!”孙嘉淦气得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可以在公主面前如此失礼?”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李卫拍着手掌大笑,“只有这样喝酒,这样说话,才让我感觉有些烟火气儿”。
李卫按着孙嘉淦坐下:“不要像个小老头似的,弄得我们跟着紧张”。
我抿嘴微笑:“我以为李大哥只喜好美色”。
“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真的吓坏了,我从没有见过那么丑的人”,李卫直言不讳,“待相识之后才发觉孙大人胸中的沟壑岂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可以媲美”。
我见李卫说得如此直白,有些尴尬,“也没有那么丑”。
孙嘉淦果然脸色微沉:“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聊那么恶心的话题!”
我和李卫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此后聊天十分欢愉。
……
“什么?”我大惊失色,“你要像皇上提议,更改铸钱的比例?”
孙嘉淦正色道:“公主可知一两银子可兑多少雍正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