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那样冷,那样亮,上官玥的心,拔凉到了极点。
二百四十三、海棠花落
“你以为你和岑渠便是一样的人吗?!”
“诸暨城内,岑渠做了什么,是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岑墨的话便如同魔咒一般,一句句响在上官玥的耳畔。
今夜的月光那样亮,上官玥的心底却是一片漆黑,她就好比一只盲鱼一般,要在密不透风的深海里游上许久,一直被撞到头破血流,才敢相信,原来自己是逃不过命运的。
海棠花不会再开了。
上官玥心里的海棠花也落了。
暗夜中,一声来自上官玥的冷笑静静响起,“正如同当日你抛弃我在那诸暨城一般吗?”
岑渠眉心一跳,他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上官玥却退后一步,见他如见恶鬼一般道,“当日诸暨城有你诸多暗卫,若你真要查,怎么会查不出陈锡岳的阴谋,你不过是在拿我检验陈锡玥的忠心,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你可以利用的资本。”
“谁告诉你的?老四?还是老六?!”
“重要吗?殿下?如若我在你心中真有那么重要,那么诸暨城内,你会一直迟迟按兵不动!你救崇生是为了不让岑寂威胁到我,但你却亲自动手,我提防得了岑寂,却提防不了您!殿下,你和四殿下从来就没什么区别,在你们的心中,永远都是皇家大业是第一位!”
“那么你呢?”岑渠受伤的神色如夜色下枯萎的曼陀罗花,他嗤笑一声,“在你眼中,是不是只要谁替你拿到岑家的那把钥匙,你就能帮谁?是老六吗?上次去老六府中,老六和你密语了什么?你,准备弃我而去了,对吗?!”
是决裂!
是猜忌!
是彼此对彼此的戒心终于导致,今日凉凉月光下,口不择言的彼此伤害,关系彻底的崩塌。
“殿下监视我?”
“我只是在保护你!”
“那为何在诸暨城内,你选择舍弃我?!”
“是你从来便不肯真正相信本王。”
爱情永远是掺不得假的,可人活这一世从来也便不是只有爱情,这二人各有各在乎的东西,这东西对立,注定是彼此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月色下,上官玥掌心挥出,招招攻向岑渠道,“把孩子给我。”
岑渠步步防守,他不攻击上官玥,但他退的速度极快,也不让上官玥抢走自己怀中的孩子,二人飞快的对峙间,所有的恩爱缠绵都化为缱绻,唯有今夜的争与夺。
“啪!”
岑渠一个不注意,崇生重重摔到地面。
上官玥一声惊呼,扑向崇生,岑渠大惊失色,忙去抢崇生,却被上官玥先抢到手。
上官玥面色大喜,笑着去触崇生的身体,忽然间,笑意消散,崇生在她怀里冷的可怕,上官玥一惊,又一把用力去抱紧了崇生。
“崇生,姑姑来了——”
上官玥指尖颤抖着,再一次去触崇生的鼻尖。
等待她的,是崇生的……再无声息。
今夜的月色没有生机,上官玥怀抱着崇生冰凉的身体,白色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因为巨大的震惊,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姑姑,姑姑。”
崇生糯糯软软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
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有些人的生命还未来得及盛放,就已经凋零,上官玥怀抱着怀里的崇生,觉的人生残酷而无奈,觉得这春夜无比凄冷,竟比大雪磅礴的夜,更加无望。
“玥——”
岑渠如鲠在喉。
月光下,岑渠伸手,想要去扶起上官玥,上官玥抱着崇生尸体的模样那般蜷缩,在月色的照耀下,宛若朝天祭奠,仪式庄重而……悲凉。
缓缓的,上官玥睁开眼时,看了一眼垂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她忽的起了身,一把抱起了崇生,对岑渠视若无睹道,“岑渠,你真是好手段!你拖延时间不给崇生吃解药!虚弱的崇生被摔到地面,必死无疑!”
月光下,岑渠这会彻底看清,上官玥的身子的确再一次幻化成透明的样子,他心头一慌,上前一步,伸手欲拉上官玥手。
“啪!”
这一次,月光下,上官玥干净利落的挥开了他的手。
“你也曾亲手抱过他,哄过他,闵中城内,你也曾说要收养他,教导他,如今为了你的江山,你的宏图,你的大业,你选择彻底舍弃了他!岑渠,你真是好狠的心!”
上官玥紧紧抱着怀中崇生的尸首,她没有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心累到尽头便是连哭都再难哭出一声来,在眼眶中凝动的泪水,尽数化为了在春日萧瑟风里冻结的寒冰。
暗夜,山头,起风。
风吹起了这二人宽大的衣袖,衣袍舞动的声音响在了寂静的深夜,呼呼作响的声音,宛若在和命运做着不断的抗争。
擦肩而过,上官玥默然越过了岑渠,走下山头的那一瞬,上官玥终于在岑渠悲凉的目光中,驻足,脸庞微微一侧。
岑渠大喜,指心微动,上官玥却只将目光投向那再也开不出花的一地海棠,狠声道,“岑渠,今日月色为凭!我与你,恩义皆绝!”
崇生的葬礼只能小办,城西的荒郊处,小慧站在上官玥身后,哭的梨花带泪,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她不敢问,不能问,也不忍心问,因为上官玥从那一日回来后,抱着崇生,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了一天。
“小姐——”
眼见崇生下了墓,小慧低低唤了一声。
上官玥脸色苍白的厉害,这几日她便好像在故意惩罚自己似的,故意不吃饭,故意连夜批阅政事,到了崇生下葬这一日,上官玥了却了心事,险些连站都站不稳,一瞬瘫软在了地上。
“小姐,你这几日都没有进食,崇生是去了,可这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扶上官玥回到了国士府,小慧再也憋不住,含泪劝诫。
是啊,崇生已经去了。
上官玥如梦初醒的问,“小慧,你说,若不是因为我位极人臣,崇生是不是便不会让那些人成为钳制我的筹码,他小小的年纪便可以快活的生存下去,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崇生?”
二百四十四、王妃选定
在人人平等的时代,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另外一个人彻底死去,那是谋杀,是掠夺,她可以埋着良心说很多事情是她不得已,可她却忘不了亲眼感受到崇生在她怀中冰冷的躯体。
那是她带大的崇生。
那是她视如亲子的崇生。
每每想至此,上官玥的心口仿佛便如同缺了一块口子一般,一下一下挠的她百爪抓心,她捂住胸口,一下一下疼的无力。
疼过后,上官玥苍白着脸,冷静的在小慧诧异的目光里接过青瓷色的碗,咬牙切齿的将白粥一点一点强硬灌进自己身体内。
“小姐,你——”
小慧惊诧道。
“如今,我的命再不是我自己的,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平静喝完了白粥,上官玥眼内闪过一丝疲倦,也有……一丝恨意。
“想好了?”六殿下府内,大病初愈的上官玥坐在庭院内,岑墨心情很是大好的为上官玥倒了一杯清茶。
“其实崇生如果落到了殿下手中,殿下一样也会拿他来威胁我,不对吗?”上官玥这几日逐渐恢复了红润的面色,一笑如春花灿烂。
“对,崇生注定要死。”岑墨自觉不必在上官玥面前说谎,即便说谎了上官玥也不会信,干脆老实答道。
春日中,上官玥点了点头,纤纤素手执起了岑墨为他倒的茶,一笑森凉道,“古来天家皆无情,今日,我总算是有缘得见。”
“如今朝堂上,老四对帝君宣称崇生已死,帝君见崇生的死你并未大闹什么,又对你渐渐重用了起来,你我合作,不出数日,你必定能再登到朝堂的最顶峰。”
“而后便可以助殿下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对吗?”
“本王应允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待本王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第五把钥匙的下落本王一定会告知于你,本王是守承诺的人。”
“可殿下如何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很简单,老四和你势同水火,老三……你又与他决裂,你无路可选,只要和我合作。”
“其实殿下也早早设局了吧,只待我跳进您的牢笼之中,您好来个瓮中捉鳖。”
“不不不,”岑墨笑了开来道,“用另一句话来说,其实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人只会被自己在乎的人伤害,你与岑渠,终究不是一种人,但你对五把钥匙又是势在必得,所以不得不投入本王的阵营。”
人,只会被最在乎的人伤害?
春日的花开的那般灼灼,上官玥面色未动,手中却攥紧了那青瓷色的茶杯。
杀崇生的人,可以是庆帝,可以是岑寂,可以是岑墨,但绝对不能是岑渠,因为岑渠,所以她的心更疼,无尽的愧疚与怒火在她心中重重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