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邵惊喜的抬起头,眼睛亮亮道,“什么?”
“回去,”上官玥坚定道,而后一看陈邵又覆灭下来的眼神,又笑道,“这也可是个苦差事,八百里加急你们要通知到庆京,迅速派人来支援,闵中城我们都不是专业的大夫,撑不了多久,我留下来是为了求一线生机,而不是为了求死装英雄的,知道了吗?”
“好!”
“关城门——”
绝望的眼神。
期盼的眼神。
活下去的眼神。
一门之隔,门外的是生机,门内的是死亡,人与人之间一条微弱的纽带就这样被联系起来,都在和时间拼命的赛跑,为这一城人的性命。
陈邵领命后,马不停蹄的赶去庆京报新,满城死气沉沉,司马淳留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他贡献出了一个曾在医书上看到的做法,有效的让这场瘟疫控制住了一点,但这到底只是偏方,且没有良好的药材,死亡还是弥漫在这座城内,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月光朗朗,这座死亡的城里,唯一不变的是那轮明月,庆京此刻的月,应该还是很圆吧,上官玥坐在城墙上发呆,司马淳跟了上来道,“陈邵他们走了已经有三天了,你觉得他们会回来吗?或者说,是能带人回来吗?”
月色那样清朗,上官玥眨了眨眼睛,耸耸肩笑道,“为什么不呢?你是不相信陈邵,还是武德堂你的兄弟们?”
一百五十八、逼入死亡
司马淳轻叹了一口气道,“闵中这座城,早便已经废了,你留下来一方面是为了救人,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你不留下来,势必会激怒刘郡守,届时刘郡守拼个鱼死网破,整个武德堂的学子都出不去这闵中,死在这座城内。而此次你来,庆帝若真是要你救人,肯定会派给你一大批兵,他却只是派给你一个武德堂,说明庆帝本就只是为了试探城中的形式,并未确定是否真的要拯救这座城。”
上官玥大口饮了一杯酒,并未解释,司马淳望了一眼这个有担当的女子一眼,接着往下讲道,“闵中这座城是一个自辖的城,大庆北疆秋琴国的百姓都混居在其间,鱼龙混杂,此番动乱瘟疫,也许在庆帝眼中,这整城的百姓,后,方最符合他预定的期望,不动一兵一卒,彻底重建成一个只有大庆人的闵中城。”
上官玥望了司马淳一眼,忽的一笑,可这笑却是疏朗而无所谓的,她将眼光投向那一轮明月,举酒,敬明月一杯道,“这一杯,敬明月,愿明月护佑,愿陈邵这小子可以带回一个好消息,愿你我二人……都赌对着一把,不必困死在这座城内,为这座城陪葬。”
第四日,疫病还在蔓延,刘郡守开始实施防守政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许闵中城得疫病的消息传到了悍匪中,悍匪再未踏进这座城,可即便如此,疫病的扩散还是在继续,到处弥漫着一股死亡颓败的气息。
第五日,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尸堆如山,刘郡守的面色渐渐开始面如死灰,陈邵始终未带人来,或许在这座城百姓的心中,他们的主君早已将他们遗忘,他们丧失了求生的欲望。
第六日,司马淳也开始病倒,刘郡守拒不就医,唯恐瘟疫蔓延到自己身上,司马淳要将司马淳扔出这郡守府,上官玥与刘郡守起了争执,二人不欢而散。
第七日,刘郡守显然已经不再相信会有人来,对上官玥的态度也不再客气,加之一个司马淳,刘郡守站在床边道,“大人,司马淳再不扔去那瘟疫区,将会祸及整个郡守府,你若执意要保他,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
再没有希望的刘郡守显然已经陷入了疯狂,他们俨然已经忘了上官玥曾坚守在这座城的第一线来与悍匪抗争,上官玥冷笑道,“司马淳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并未和瘟疫挂钩,怎么,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废话少说。”
刘郡守的府兵此刻倒站了出来,举刀相向。
司马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且如今病弱,上官玥一个人逃倒是容易,但加上一个司马淳,实在是无法逃脱,保不成司马淳就会被推入那瘟疫区等死,上官玥心下无法,眉心动了两动,便只能先顺着那刘郡守的意思,被府兵推推搡搡,推到了瘟疫区。
“抱歉,到底是我连累了你。”萧瑟的街道,身后是押解自己的府兵,身侧是上官玥,司马淳被上官玥搀扶着,惨白着脸,一路驱赶着往疫病去走去。
“与你无关,”上官玥竭力扶住司马淳整个身体,冷静道,“刘郡守是见庆京并未来人,故意仇恨刁难我们,将我们推入疫病区去死。”
人心至此薄凉,司马淳眼中悲凉道,“你可以逃的,大人,按你的身手,本不必与我一同去死。”
上官玥竭力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沉重,露出一笑道,“正如当初你并未放任我一个人留在闵中城一般,你觉得本国士还会不如你,会做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留你一个人在此。”
“疫病区开——”
雪白的素幔发布于天地之间。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种哀重的死气沉沉。
那一道阀门大开,内里皆是死亡的气息,面容瘦削者、面色惨白者皆看向疫病区外,仿佛看见自己存活的一线希望,上官玥和司马淳却要硬逼着被推入走向疫病区,从此,走向死亡。
“进去吧——”
刘郡守得意洋洋推了一把司马淳和上官玥。
司马淳虽是孱弱,但此刻书生被逼迫到了绝境,竟也逼出一股戾气,质问道,“你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何人?是帝君爱将!是一品国士!你们难道就不怕那朝中来人,问罪你们闵中城吗!”
“帝君会来吗?!”刘郡守仿佛被人戳中了痛处,愤怒道,“帝君不是早已经抛弃了我们这座城吗?如若要来,不是早有人来救援我们了,朝廷早就不会再来了,既然不来,反正大家都要死,我便要你们这庆京城来的显贵与我们这些贱民一起,一同陪葬!”
“推进去!”
“推进去!”
闵中城的风又起了,处于边荒之地的闵中哪里有半分庆京春日的艳丽,而是染尽了一股萧瑟之意,一阵一阵呼呼而起的风中,上官玥司马淳嘴角都闪出几分薄弱的苦笑,人心薄凉,可见一斑。
“轰——”
这门开的声音却不是那瘟疫区的。
而是……城门的。
刘郡守和在场所有的府兵,连带疫病区内的眉色皆是绝望的病人都痴痴往城门处看去,司马淳惊喜回头。
那一刹那,随着城门的开启,来自外界一道灼目的光,彻底照耀进这座死气沉沉的闵中城,打亮了上官玥眉头……一晃而过希望的温柔。
“刘兹,你好大的胆子!”
统一银色甲胄的士兵迅速包围住了这闵中城,陈邵作为前锋,眼见司马淳和上官玥都被双手捆着,怒不可遏。
银色甲胄的士兵有条不紊的分开成两排,凉风瑟瑟间,陈邵觉察到身后那人渐渐走近,忙弯腰退到一侧,那一人便从陈邵身后而出,千百人之间,那人剑眉星目,一身蟒紫色华衣,袖口刺着银线竹叶,碧玉冠黑马靴,嘴角挂着一抹斜笑,只是这笑,却幽深而凉。
“三殿下,怎么处理这些刁民?”
陈邵拔剑,银色甲胄的士兵们一呼百应,震耳欲聋将手中长矛往地面重重一击,这一击呼天抢地,雷霆之势直面逼来!
一百五十九、闵中暴乱
岑渠笑的那般薄凉,唯有一双目流转于这上官玥身上时,有几分春日的明媚暖意,上官玥的双眸与岑渠微微对视,忽的便起了几分温润的湿意。
“杀!”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语,岑渠目光只是停顿于上官玥手中那道被麻绳勒出的红痕,便以一种绝然而冰冷的眼神,强硬的下达了这条命令。
“呜呜呜——”
耳畔响起了刘郡守的嚎哭声。
恍惚间刘郡守似乎还爬到了岑渠脚畔,而岑渠却连看都没有多看刘郡守一眼,在一片嚎哭声中,依旧绝情如一块他人不可撼动的磐石一般,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刘郡守一个,刘郡守当场便是血溅当场,就地行刑,一颗人头咕噜咕噜滚落在城内,鲜血蜿蜒了一地。
鲜血的血腥气让上官玥胸内翻腾出一股澎湃的恶心,这股恶心直冲入头顶,连带脑袋都开始有些晕晕。
“大人!”
“大人!”
恍惚间,有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自己,上官玥晕倒在了那人的臂弯里,那人的怀中带上一股清凉如水曼陀罗花的气息,莫名让上官玥安下心来,上官玥整个人头一晕,扑在了那人怀中。
风缓缓吹动的声音。
鼻尖似乎还有一股难闻的草药气味。
上官玥在病榻上,眼难开,身子难动,但耳鼻眼的五感却是异常清晰,能感受到周围一切人走动的声音,还有那人,一次又一次反复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间,一遍遍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