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玥多看了这司马淳一眼,记起岑渠给他小册子的记载,这司马淳父亲是个符合中国上下五千年一个寒门书生金榜题名艰辛路程的官,不站任何党派,因此做了一辈子,全靠自己的满腔才华,混了个翰林阁学士的位置,因此这司马淳也是没沾染到任何一点富贵子弟的习性,只想,读书!兼并,为国为民!”
上官玥生平最怕这种一根筋到底的人,但说实话,也不得不敬佩这样的人,想了又想,上官玥狠狠的在司马淳的答卷上打上一行批语。
不过过了半天,那司马淳便很不出上官玥所料的,来寻上官玥了,彼时上官玥正坐在屋内一个人自顾自下棋,这点倒是从岑渠那里学的,岑渠常说,一盘棋要下的巧妙必须要胜过自己,因此岑渠经常裸下。
司马淳一把将那答卷狠狠的扔上了上官玥的棋盘,打散了上官玥的棋局,上官玥略微皱了皱眉,一抬头便看见司马淳一张年轻而气盛的脸,苛责道,“你凭什么说我写的不够认真?”
那张脸啊,真美好,写满了忧国忧民,写满了对这个朝堂的期许与希望,但唯独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上官玥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也不恼,只是反问道,“所以你觉得你写的很认真吗?”
司马淳冷笑道,“至少我并未像他们一般,写花客、写花楼里的姑娘,写花楼里的佳肴好不好吃,我穷尽毕生所学,写的是朝堂天下,家国未来。”
上官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然后呢?你觉得你写的十分漂亮,所以应该得到一个高尚的分数,对吗?你觉得你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所以来向我兴师问罪了吗?”
一百五十五、闵中之乱
“难道不应该吗?”
司马淳几乎是咬着牙咆哮。
面对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上官玥几乎是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表情道,“本国士出题目时,貌似要求是针对花客来写篇文章,要的是脚踏实地和写实,你自认为你自己才华过甚,你可曾真正观察过那花客的行为动作?你压根就没把本国士的话听进耳内,此刻又言之凿凿来指责本国士,你可知,单凭这一点,本国士便可立即将你踢出这武德堂。”
“即便如此,”司马淳依旧不服气道,“你身为国士,难道不是以国家朝堂为己任吗?难道心怀天下反而是错的,同他们一般吃喝玩乐反而是对的?”
这司马淳怎么就听不懂了,上官玥叹了一口气道,“纸上谈兵你懂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懂吗?在众人都听从我的命令下去观察时,只有你已然依旧坐在二楼,只是粗粗看了那花客的衣服一眼,而后便是长篇大论的写文章,你真的有仔细观察过吗?难不成将来治国平天下,你靠的是你一只笔,靠的是你一颗爱国爱民的心,而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司马淳的脸色刷一下变的惨白,上官玥重新摆好了那棋盘,手轻轻一挥道,“你回去自己想清楚你的问题在哪?另外,永远不要心存一份他人不如你的心思,本是有才郎,莫成为自作聪明的人。”
司马淳走后,上官玥重新摆好了那棋局,白棋依旧在她手,裘铭从花枝斑驳处走了出来,自顾自坐在了黑棋那边,笑道,“那司马淳虽有才干,却到底心气太甚,我也想找些日子戳一戳他的锐气,却不料被你捷足先登了。”
“来,下一棋吧。”
上官玥淡淡道。
落花簌簌,棋局已经摆好,一切已经就位,终究,只差一个下棋的对手。
即去“花楼一游”后,日子过的无风也无浪,平素也就没再出那什么幺蛾子了,上官玥性子本就不是那娇娇的少女,腹中更有真才实学,很快便和所有学子打到了一起,颇受大家欢迎。
司马淳有几次碰到那上官玥,眼神会避开,只是那上官玥依旧如常,对着所有学子都一碗水端平,笑意吟吟的,司马淳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只是为人低调了很多。
这一年的夏日总的来说还算是平静,正当大家伙以为日子岁月悠长时,在边境一方则展开了一张暴乱,而这场暴乱后世为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叫,“闵中之乱”。
似是有反应似的,那一夜风雨交加,上官玥正欲安寝,武德堂外立即站了一人,上官玥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刘大监身边的小应子,小应子一见上官玥,便立即弯腰行礼道,“国士,帝君召你入宫。”
此刻宫门已经落锁,若无天大的事情,庆帝并不会劳师动众的要人进宫,上官玥心下一惊,也不问为何,急急忙忙便随小应子入宫面圣,而一到宫苑时,庆帝当即龙目一缩,派给上官玥一个新的任务。
第二日的武德堂依旧艳阳高照,庆京这座城永远是不知外界悲与喜的,王在这里,达官贵人也在这里,便有商女不知亡国恨的逍遥,便有一日渡一日的靡靡之态。
雨后的武德堂到处飘洒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今日裘铭与上官玥两位夫子都还未到,坐在蒲团上的几位学子们开始嬉笑打闹,而当两位夫子来时,大家立刻便敛了神色,然则他们神色敛了,两位夫子的神色却还是显得那般凝重。
“闵中之乱,第一日,死,四百余人。”
“闵中之乱,第二日,死,六百余人。”
“闵中之乱,第三日,死,九百余人。”
在一个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爆出后,那些学子们就算再不知天高地厚,脸上也都呈现出一片惨痛的神色,裘铭和上官玥互望了一眼,上官玥作为国士,向前一步道,“不日后我会领兵去上闵中,平定此次叛乱,而后武德堂一切事宜都会交由裘大学士接管。”
有一瞬间的感伤,在一开始的不接受到后来的接受,这些学子们皆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夫子所教导,但上官玥的见识以及学问都是从另一个方向开辟过来的,符合少年们猎奇的心理,此次上官玥说离开,大家伙都有一些滞留在心的不舍。
“我辈男儿,岂能滞留于王朝,不能下达民情,司马淳请,要去闵中一探,求国士成全。”
这是第一声。
“对!陈邵也请!大好男儿,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保家卫国,任战乱发生,愧对一身武艺!”
这是第二声。
“对!我们也去!一起去!”
第三声沸腾如海,学子们的淳淳热血燃烧如一道坚不可摧的火墙,一声高呼盖过一声,弥漫在这座武德堂间。
闵中,地处大庆、北疆、秋宛三国境边,一条肃杀荒凉的小道上,一辆马车行驶在中间,其他的皆是骏马高匹,上官玥坐在马车内,用手轻轻掀开那一片重帘,蹙眉深思。
“陈邵,闵中还有多长时间到?”
又走了半刻钟后,上官玥再次掀起那重帘问。
“快到了。”
陈邵的语气也有些黯然。
方才一路行来,沿路皆是饿殍遍野,甚至有人在变卖子女换一顿饱饭,哭喊声惨叫声不绝如缕,这些富贵子弟大多是富贵堆里长出来的,哪里看过这般场景,心下都不是那么好受。
“到了。”
破落的城墙外,刻有闵中二字的城匾已经是破落不堪,哪里还有一个城的辉煌,上官玥下了马车,站在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前,站了许久。
“人呢人呢?”陈邵腰上别了一把长刀,暴脾气当即大喊道,“国士到访,竟然毫无人来迎人,你们城的郡守呢?”
陈邵在前面怒吼,那司马淳缓缓走到上官玥身侧道,“这闵中的郡守是个十年寒窗的读书人,如今怕是已经被悍匪给打怕了,躲在那一城内没有胆量出来,夫子暂且等一等。”
一百五十六、无情的夜
约莫等了一刻钟,那郡守终于缩头缩尾的出来了,他一出来脸上便一把拉近了上官玥的身子,陈邵和几个士族子弟下意识便拔刀,被上官玥一个眼神制止住,这才不情不愿的将刀塞回刀鞘。
郡守姓刘,单名一个字兹,正如那司马淳说的,刘兹是个读书人,身上竟是无半点武功,这才一下子躲在了上官玥身后,上官玥一行人随刘郡守进那破落的城,却发现那城内与城外比,并未好到哪去,那沿路的难民已经被一种悲哀深深浸染到骨髓中,活在一种草木皆兵的触觉中。
刘郡守叹气道,“大人你是不知道啊,那一帮悍匪凶悍的很,烧杀掳掠什么都做,一进城便好像杀人的机器一般,看到人就杀,看到人就斩、把满城的百姓都给吓怕了。”
司马淳惊诧道,“郡守不是有自己的防守郡兵吗?”
一路走着一路荒凉着,刘郡守道,“那一帮悍匪力大无穷,武功高强且下手狠毒,我们屡战屡败,属下倒也探查过他们的户籍想要对症,却得知他们都是自发组织的浪民,内里既有大庆人,又有北疆人,也有秋琴人,我们压根不知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且他们来的时候也没固定时间,我们压根就拿他们没办法。”
“胡说,”陈邵是个爆脾气道,“官当为民守,你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纵使打不过,也不可能任由别人打的好无招架,那些悍匪再厉害,遇到抵抗,也不至于屠杀几百人,明明是你们贪生怕死,不肯用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