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妩苦劝道:“昭仪放心,小皇子年纪还小,慢慢习惯了就会好的。”
“惟愿吧。”厉兰妡只能这么说。
次日一早,厉兰妡正在梳妆,拥翠匆忙来报:“不好了,大皇子不见了。”
厉兰妡一惊,腾地从镜台前站起,“怎么回事?”兰妩正在替她挽发,被此一带,险些将一大束青丝牵痛。
拥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奴婢今日本来和往常一样准备进去服侍小皇子穿衣,谁知一见,床上空荡荡的,问公主,公主也才睡醒,什么也不知道……”
厉兰妡焦急中顾不得苛责,“快,快着人去寻,若一个时辰后还寻不见,就赶紧知会陛下。”她定一定神。
满宫的宫女侍卫太监都被调动出去,几乎将御花园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不见人影。厉兰妡在幽兰馆焦急地等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来踱去地就没住脚。
就在厉兰妡决定横心去请萧越时,傅书瑶领着萧忻袅袅从门外进来,脸上残留着温存的笑意,“本打算留忻儿在涌泉殿用饭的,就听得妹妹以为忻儿丢了,急得不得了,所以我紧赶着将忻儿送来。”
厉兰妡悲喜交集,忙将儿子揽过来,一面问道:“忻儿怎么在姐姐那里?”
傅书瑶笑道:“究竟我也不知,按说涌泉殿与幽兰馆离得不近,忻儿一个小孩子怎会这般轻易找到,连我也觉得奇怪,莫非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罢?”
她将要转身离去,萧忻清脆地唤道:“傅娘娘,您就在这里用饭吧,我想跟您一起吃。”
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厉兰妡只能勉强笑道:“正是,傅姐姐,你将就着留下来吃一点吧——既然忻儿愿意你陪着。”
这之后萧忻依旧悄悄溜出去几次,多半是去找傅书瑶,但不定是涌泉殿,有时在凉亭,在御花园,或者在御湖边。每次都是傅书瑶亲自将其送回,或者着人送来。如此来来往往,傅书瑶竟像没离开一般,两宫依旧交从密切,而联系这两处的纽带就是萧忻。
厉兰妡不觉深为忧虑,倘若她发现傅书瑶真是个坏人,事情反而会好办些——万一叫她捉住了把柄,她就更不用害怕,偏偏傅书瑶没有一点确凿的坏行迹,倘若她真是个好人,厉兰妡更要担心——那说明萧忻对她的喜欢难以割断,厉兰妡恐怕只有被动地失去这个儿子了。
她正在为这些事烦心,外间忽然来报慈航庵的妙殊师父来了,原来她们一伙人已入了宫,随行的几个女尼先去明华殿安置,妙殊则先来幽兰馆面见故人。
厉兰妡将她请到内室,吩咐使女倒了茶来,妙殊第一句便笑道:“恭喜娘娘成功复位昭仪,并再度育有皇嗣,前程必定似锦。”
妙殊的这一点很好,即便在说奉承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不显谄媚,反而颇见爽朗,令人听着舒服。
厉兰妡笑道:“你的消息倒很灵通,才刚进宫就知道本宫有娠了。”
“娘娘有所不知,自娘娘回宫后,主持师叔和监寺师叔时时留意宫中动向,凡大小事情没有她们不知道的。”妙殊说起这两位颇为能干的长辈,口角俏皮中微带嘲讽。
☆、第59章
厉兰妡笑道:“她们对你总归不错罢?”
妙殊叹道:“两位师姐的为人娘娘又不是不清楚, 纵然看着好,内里却包藏祸心,谁敢与其深交呢?”
厉兰妡忖度其神色,料想她不肯与那两人为伍,反而更愿意亲近自己, 心下顿觉放心好些,因道:“主持与监寺也罢了, 与其留在慈航庵当一名籍籍无名的尼僧,远不如在宫中大展拳脚来得痛快, 妙殊, 你说是不是?”
妙殊身着佛衣, 头戴僧帽,扬起一张素净脸孔, 谦卑地说:“贫尼既然已经入宫, 自当听从娘娘的差遣,与慈航庵那边的渊源理应搁置。”
看来这也是个很有野心的姑娘, 虽然她所有的只有尼姑的野心。她们这些人,包括厉兰妡在内, 没有一个真心修行的, 个个都有自己的一番盘算。厉兰妡觉得非常有趣, 她道:“不, 咱们不必急着与慈航庵斩断瓜葛,往后还有许多事得劳烦两位师姐呢。”
妙殊注意到她用的是咱们,觉得十分亲切, 再一看,厉兰妡眼里含着促狭的笑意,知道她没安好心,要寻机捉弄那两位仇人,因附和道:“娘娘说的很是。”
两人再叙了一阵,忽见萧忻从里头走出,白嫩的小脸藏在鸦青色的衣领里,看着是要外出的模样。妙殊站起身道:“可巧,贫尼这回过来还带了几张寄名符,并一尊辟邪的玉像,正好送给二皇子。”
厉兰妡见她准备得这样充分,且是为萧慎的不祥之说做打算,不禁感激道:“难为你费心了,可惜认错了人,这个是忻儿,慎儿还没这样大呢。”
妙殊见闹出个乌龙,红了脸道:“原来是大皇子,可恨我有眼不识泰山,连这个也能弄错。”
“无妨,你从前没见过,认不出也难怪,先见忻儿也是一样,等会我领你进去看慎儿。”厉兰妡伸手招呼,“忻儿,快过来见见妙殊师父。”
傅书瑶将萧忻教导得很好,大体上的规矩是不差的。但见他上前见了个礼,嘴里却微微有些不情愿,“我正想出去玩呢。”
厉兰妡冷下脸,“外边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出去,没的冻坏了身子。”
萧忻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父皇说了,男子汉怎可畏惧风霜苦寒,原该多历练才好。”
妙殊在一旁笑道:“大皇子果然有志气,娘娘就放他出去吧,若日日关在屋里,小孩子岂不该憋坏了。”
厉兰妡无奈,只得摆了摆手,“去吧。”
萧忻欢喜地离去,厉兰妡看着他小小的身形由乳母牵着,一点点远去,不禁叹道:“师父有所不知,我哪里是不让他出去,实在这桩事难办。”她将傅书瑶之事告诉妙殊,一边道:“不是我心眼小,忻儿跟她这样亲近,我委实难以放心。”明玉跟聂倩柔感情好,这也罢了,聂倩柔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可是傅书瑶……这个人她实在看不分明。
妙殊先是沉默,继而道:“娘娘离宫的那些日子,一直是傅妃娘娘在这边料理,大皇子与其亲厚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桩事委实透着古怪。”
厉兰妡叹道:“有一样更奇,按说忻儿还这样小,认得的路也有限,偏偏傅妃到哪里,他总能找到,人人都说他们是天生的缘分呢!”说到这里,她不禁老大的气,是谁辛辛苦苦将萧忻生下来的——即便生的过程不怎么辛苦,那九个多月总是难熬。
妙殊唇边含着一抹隐笑,“贫尼大概能为娘娘解答一二。”她转头四顾,问道:“傅妃娘娘是否有焚香的习惯?”
厉兰妡一愣,“是,你如何得知?”
妙殊言辞轻倩,“因为适才嗅到大皇子身上有一股隐约的香气,虽辨不分明,大约是由多种香料混合而成。贫尼从前在寺中伺候进香,对檀香、伽南香、沉水香之类熟悉备至,一点气息都能发觉。吾观娘娘殿中连香炉都未摆一个,想来总是不爱焚香,娘娘又道大皇子常到傅妃处,想来就是被那人身上的气味沾染。”
厉兰妡恍悟,“你是说萧忻凭借气味来分辨行踪?”
妙殊笑道:“娘娘别不信,小孩子的鼻子比大人还灵得多呢,娘娘若想破解,不若在宫中多焚香饵,平日也时常沐浴熏香,哪怕不十分相像,也能起到干扰之用。”
厉兰妡听了她的话,果然依样画葫芦地做起来,这法子真的有效,萧忻与傅书瑶见面的机会的确变少了,他小脸上怔怔的,仿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厉兰妡欣慰之余,对妙殊越发倚重起来。而妙殊也十分上进,在明华殿工作勤勤恳恳,衬得那几个老秃驴都成了禄蠹,厉兰妡也跟着称愿。
太皇太后的丧仪过后,宫中事务恢复如常,而厉兰妡自从回复宫妃的身份,比出宫前更加小意勤谨,一点儿口舌都不落下,每日晨起去甄贵妃宫中请安,她也总是到得最早的那一个,丝毫不因自己的身孕而推诿,众人见她颇有自知之明,心下的气倒平了好些。
这一日到得最早的却是应婕妤,她却是因为看错了时辰,慌慌张张地跑了来,也不好再回去。
她百无聊赖地绞着手绢等了一会,好不容易瞅到内殿有人出来,原来是甄玉瑾身边的荷惜,她手里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
贵妃身边的姑姑,比她们这些失宠的宫妃还要体面许多。应婕妤堆起一脸笑,正要与她招呼,却见荷惜呀了一声,“咦,怎么是应婕妤?每常不都是昭仪娘娘来得最早么?”她一边摇首,一边自去另倒了一杯清茶过来,道:“应婕妤请用茶。”
应婕妤看着手里碧莹莹的茶水,笑道:“荷惜姑娘,这两盏茶还有什么花样么,特特地换了一杯来?”
荷惜含蓄地笑着:“婕妤有所不知,那盏茶原按着昭仪娘娘过来,特意为她备的,因昭仪娘娘有着身孕不能饮浓茶,那里头的茶叶十成倒剔去大半,只留了芽尖和嫩叶子,又采了梅园中顶好的梅树花瓣晾干,用峭壁上的岩蜜冲泡而来。饶是这样,贵妃娘娘仍觉得不放心,生怕有所妨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