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誉辰通过读唇语,将她这一番话看懂了大半,目光别有深意地在她身体上转了一圈,抿嘴笑着,“不一定,其实……”
被他这么一看,时初立即就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不一定”是怎样一个不一定,羞恼又窘迫,砸吧了一下嘴,举双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两步。
他也没追上去,在后面推着车缓缓地跟着她,陪她走过了饮料区,零食区,日用品区。每次看她一手拿着一样东西纠结买哪一样更好时便走上前去,面无表情地将她手中两件截过去,一同丢进购物车里,随后潇洒地推着车走到了前面。
超市里的灯光似乎打得不错,不然为什么货架上的商品都是一副光鲜的样子,诱使途经者把他们一一装进购物车里。在这样的光影下,兴奋不已在前面奔跑着的她也更加生动活泼,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使她与他曾经遇见过的所有人形成了微妙的差异,让他本能地将她划分到“特别”的区域中。
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到现在心甘情愿地跟她一起挤公车,陪她逛超市,就算看着她的背影也会感到幸福……
司誉辰觉得自己真的魔障了。
她承包了他所有的例外。
***
结过账,时初坚持不让他再去同她挤公车,招了一辆出租车哄司誉辰进去,再抱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把自己塞进车里。通向他家的一条大路正在施工维修,车便拐去一条不太宽敞的小路。这条小路她熟悉,正是她在《FEVER》的每一个世界都会经过的那一条。
路中央的车很多,出租车开开停停,挪动得十分缓慢,时初抱着食材,满脑子担心的都是新鲜的食材会不会坏之类的问题。转头去看司誉辰,他正支着下巴望着窗外。
他安静得很,仿佛窗外有一片宁静的海。
他活了二十多年,在与她重逢之前,那样的生活几乎能用“混沌”来形容。他身负野心,也有能力,甚至某段短暂的时段内站上过行业的高峰,获得了浪潮般的赞誉,可他仍旧是一个不堪的混沌体。
回想以前的人生,这样的疑惑与迷茫更甚,好似从前种种皆是一场虚妄的梦幻,脑海之中有无数个声音或起伏或重叠地告诉他:你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去做什么,该去做什么,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呢?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突然开始思考从前忽略掉却至关重要的事。
突然不像自己却认为那应该是真正的自己。
突然……
时初刚好也把视线从她那边的窗户上移开,落到他眼中。
她的周身有光,那光芒不似太阳,并不灼眼,一直看很久也不会流泪,却拥有这般能力,将他周围的混沌与茫然一点一点染上鲜明生动的颜色。
被风带着微微摇曳的发梢,弯弯笑眼中的光点,从那张小嘴巴里洋溢而出的他的名字,她小小指尖划过他手掌心的温度……一切都像是被设定好了似的,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在他的感官与认知里面循环。
你是谁呢?
你是谁?
我又是谁呢?
约摸是快要到黄昏,视野缓缓地暗下去,仅剩下眼前的她一个光源。他看见她动了动嘴唇,然后又合上了。模模糊糊的声音撞进他的鼓膜,他依旧听不明晰,他凑近她,努力地听辨,努力地去分析那些破碎细小的气流,却一无所获,唯有眼前因用力过度而冒起的金色小颗粒,明明灭灭。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我要搞事情了!
☆、只是想多看看你
时初看着出租车窗外一点一点向后倒退的风景,尽管车行驶得很慢,她还是感受到了明显的时间流逝。时间在流逝,所以,一切与时间有关的事物都在不断地流逝。
这个世界在她身后流逝的瞬间,她看到出租车途径了那家她十分熟悉的咖啡厅,蓝灰交杂的轿车车身映在咖啡厅门楣旁的玻璃上,在光影辗转的瞬间,她似乎瞥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前方无车,司机一脚油门加速。人影只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并不清晰的一个残像,她却已经确定了他是谁。
他在笑,且意味深长。
这个人是她在E-2世界基础资料档案中看到的司誉辰名义上的爷爷,年逾古稀但仍抖擞着精神不肯放过他的爷爷。这个人影给她说不出的感觉,不是任何一个她见过的人,却给她无比的熟悉感,令她迷惑不已。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并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转头正对着司誉辰。失去听觉的他要比往常更为敏感一些,她不能叫他瞧出端倪,于是微微笑了一下。
司誉辰没什么反应,看上去在发呆,眼睛像是失去焦点,恍惚的光晕在其间晃动。她腾出一只手来握了握他的手,像是在跟他说她在,而后再次别过头去。
前面的车流渐渐地散了,咖啡厅移去了他们后方,缩小成为一个点。
这间咖啡厅一定藏着秘密,她想,她得抽时间过来看看。
好不容易将食材通通扛上楼,分类放置在冰箱里,时初累得往沙发上一瘫,根本不想动弹。司誉辰倒是十分自觉,倒腾出一些菜,走进厨房开了火说是要煮一锅汤。
时初当然惊讶,她的厨艺只能算不能把自己饿着的凑合水准,司誉辰像是看穿这点一般,撂下个似乎是轻蔑的眼神就抓着她的手腕将她赶离了厨房重地,撸起袖子,穿上时初前几天为自己买的围裙,叮嘱她不得近身。
只是之前亲眼见证过她煮泡面的阵势而已,就被嫌弃到这种程度,时初有点想落泪,念在他肯为她洗手作羹汤的面上,她也不同他计较,只倚着门框默默地看着他忙活。
他穿上围裙的样子也很好看,没有因为那条女士围裙为显得怪异,洗菜切菜的动作意外地熟练,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个霸道总裁,而只是个普通的居家男人。
他将菠菜仔细理好,再剥开根结在一起的蟹味菇,剁碎了些葱花与蒜瓣,放进小碗里,接着处理鱼虾。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且一丝不苟,这一系列动作在时初眼里复杂到不行,他竟是一气呵成,无论是煸炒还是油爆,处处透着一股从容样,偶尔抬起眼来望她一眼,轻轻地笑。
香味渐渐地溢出来,倚在门框上的时初原先还保持着矜持的姿态,到后来就逐渐地绷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往他的方向凑,一直凑到他跟前,从他胳膊下方冒出脑袋来。他瞥了她一眼,那胳膊肘按下她的脑袋,“别凑,小心沾了油烟味。”
她嘿嘿嘿地傻笑,也不闪躲,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边。
“我们阿辰真是了不起呀。”她在他身后轻轻说,而他仿佛能够听见似的,眼底也在那一瞬间泛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饭菜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三菜一汤,都是简单家常的菜色。一想到这些都出自这个一天上下都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话的理工男之手,时初剩下的只有惊叹。惊叹过后,便再也抵挡不住香气的诱惑与饥饿的凌虐,拿起筷子便要开动。
司誉辰慢悠悠地揭开砂锅的锅盖,抢下她的空碗为她盛了一碗汤。雪白的汤水内起伏着几根蟹味菇,还有一些虾干与鱼肉,他将汤碗推给她:“先喝点汤。”
汤中充分溶解了鱼肉与菌菇的鲜味,口感醇厚,溢出丝丝乳香,她想到他该是放了几勺鲜奶,又联想到之前在超市里的一番闹腾,忍不住弯了眉眼。
司誉辰却只是盯着她看,并不急着动口。
“看什么呢?”她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讲话有些含糊,不晓得他看没看懂。
“看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含着多浓厚的情,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天气一般随意得不能再随意。
时初一噎,咀嚼的动作都因此停下好几拍。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故作淡定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说话的语速有些慢,司誉辰刚好看得真切。这一点点羞赧的小表情怎会瞒得过他,他心中涟漪泛起,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遮掩,而是含着笑意告诉她:“没什么,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
彼时,她并没有深思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味,也未细想这一晚他近乎骄纵的温柔,只当是他一时兴起的情话,将嘴巴塞满了饭菜以遮掩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
翌日,楼宇来访,见他们两个压抑着神色,似乎是要谈正事的架势,时初觉得自己待在旁边也不太好,便提了包出门,直奔那家藏着秘密的咖啡厅。
街上人不多,推门走进咖啡厅却意外遭遇到了客流爆满。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不得不说爆满的人流是最好的屏障。她取号候位,在这将近三十分钟的等待时间里,她随便点开一个手机游戏装作沉迷的模样抬起眼睛悄悄扫视着咖啡厅里的人。粗略望去没什么特殊的,咖啡厅里并没有出现同她相似的脸,也没有任何一场她似曾相识的闹剧,司誉辰名义上的爷爷就更加无处找寻,也许他只是碰巧露了一次脸,也许那根本是她紧张过度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