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管镇定剂,或者说是比镇定剂更加温和有效的精心剂,她在身边,他愿意心平气和,收敛起一切锋芒的棱角与戾气,就这么挨着她,偷偷从她身上摄取一种奇异的力量。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她死皮赖脸的好功夫给磨得没脾气了,有或是被她每天换着花样送来的饭菜打败了,谁知道。他不想去追究具体的原因,没意思。
所有的体验与情感都是模糊的,他能够确定的,仅仅是与她在一起的感觉还不错。
而此时,她静默地听完了一整个故事,仍旧牢牢抱着手中的西瓜,抬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这双眼睛里面没有令他不舒服的怜悯或是别的什么,像是两面小小的镜子,清晰无比地映着他的脸。
“阿辰,”有点意外,声音之中充盈着一种奇妙的静定,竟然也没有他预想中的悲伤,她说,“这么多年,你辛苦了。现在我来啦,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至少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面对这一切了。”
“嗯。”他笑了,心中某个角落突然柔软地塌陷下去,如同排列成环状的多米诺骨牌,从外向内,一张接着一张地沦陷,无法抵挡,“抬头。”
她乖乖地将下巴扬起一点,落在他两根手指上。
随后他低下头,在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2016年的最后一更,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啦,大家一切顺利呀。
比心~
在微博更了跨年小番外,之前完结的这本《备胎俱乐部》也有。新年快乐呀~
☆、全知视角与变数
这个吻来得一点都不总裁,更不霸道,仿佛只是试探性的触碰,一触即离,毫不贪恋。时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离开了她的嘴唇,与她隔着暧昧的距离,视线从她湿润的嘴唇上移到她的眼睛里。
她好像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近距离观察他的眼睛。他的虹膜颜色偏浅,是纯净又温和的琥珀色,里面是丝缕呈现半凝固状态的棕黑,如内嵌着交叠的花纹,又似一串密码,时而跳跃闪烁,时而静默如谜。
其中藏着很多秘密,他不说,她也不过问。
因为她深深陷在这双眼睛里。
一瞬间,如同受到蛊惑一般,她鬼使神差地问:“司誉辰,你有愿望吗?你的愿望是什么?我……我或许可以帮你实现。”
大拇指指腹抚过她的脸颊,他的手掌几乎将她整个侧脸包在掌心,“愿望很多,暂时有一个是你能够帮我实现的。”
“什么?”
“我明天一早就能出院,你不用来,”他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钥匙,然后放进她因为紧张而由五指紧攥的掌心,“带上你的家当,在家等我——我家,楼宇会过去接你。”
“哈?”
“就是你听到并且理解的那样。”
司誉辰是要怎样?他不会是要走寻常总裁文里的套路,来个小护士PLAY,小保姆PLAY还是什么她根本就无法想象的PLAY吧?
她脑补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不太有精力藏起自己的表情,心中想什么立马就呈现在了脸上,她甚至狐疑地向后缩了一下。
司誉辰无语,抬手就在她额心一戳,“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她看他神色无异,瞧不出别的意思,慢吞吞地“哦”了一下,松了一口气,同时好像又有点失望。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却见司誉辰忽而靠近她,垂着眼睑打量了她几秒,一侧的嘴角慢镜头般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如果你实在希望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陪你玩玩这些——你此刻正在脑补的东西。”
时初鼓着脸颊争辩,像两边分别塞了一颗荔枝,脸都红了,“谁……谁在脑补那些东西啊!”
他恢复了正常的坐姿,笑得意味深长:“听你这样说,果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
那天时初是被实在看不下去的护工礼貌地“请”出去的,原因是她在病房里过于闹腾,影响病人身体以及情绪恢复。
他不发火的时候,实际上是个嘴下不饶人的傲娇货。可他的心肠是软的。
就像当天夜里,他嘴上不说,暗中拜托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帮忙注意着时初家周围的异动,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要立即告知他。
盘腿坐在卧室的床上对着RC团队系统最近更新的E-2世界档案发了一宿呆的时初可不知道这一夜背后的故事,她正为了另一件事发愁。
RC团队给她的档案在她小小算计了楼家三人之后,便像是解锁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似的,处在不断的自动更新之中,时而会跳出几个新登场的人设。她怀疑这个世界的运转机制经过某种升级,像是通关游戏,她做出不同的选择,剧情便会通向不同的支线,乃至抵达不同的分支结局。
与她从前宅在宿舍里没日没夜通关的那些游戏不同,如果说从前她是站在游戏通关者的角度上,带着一团疑惑与猜测来进行选择的话,那么现在,她就是一个知悉全部剧情的“神”。RC团队给她的讯息完全能正确指导她通向最完美的结局,而先前发生的离奇事件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她就是在参考了E-2世界的设定资料之后才有把握让楼家三人困在警局无法被保释出来的。
一如她刚登陆这个世界时所期望的——她正以全知视角俯瞰着这些局中人,她知道这盘棋局中的人在做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
曾经她做梦也要笑醒的事情如今变成了正在发生的进行时态,然而她已经提不起兴致去享受扮演神明的乐趣了。
只因为她也阴差阳错地成了半个局中人。
但事情的发展总会生成新的变数。
从前她认为自己对于整个《FEVER》世界来说,是一个未知的变数,到目前为止虽然她仍然抱有这种想法,可也明白,RC团队的人大概动用了某种方法将她的性格习惯摸清了大半,借此来创造出符合她人物设定的可能剧情发展。
而司誉辰,倒是成了她不曾预想到的变数——
司誉辰今天下午告诉她的故事并没有被记录在档案资料里,直到她盘腿坐在床上发了一个小时的呆之后,档案中有关这一部分的文字才姗姗来迟。原先上面记载的措辞被改动了几个不起眼的词语,由于时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所以发觉了。
档案上记载着:司誉辰是楼家失散多年的孩子,后来楼家找到了他,并且将他认了回去,却没有将他的姓氏改过来。
她当时阅读的时候便心存疑虑,只是想到了他们对这个失踪多年有漂泊在外许久的孩子心存隔阂才疏离至此。殊不知他根本就不是楼家的失散的孩子,而是一个替身。而档案更新后呈现在她眼前的部分便加了“司誉辰并非楼家孩子”这一点进去。
这份档案会根据司誉辰心境的调整与记忆的修改自动修复掉BUG部分,还是说,是司誉辰没有根据RC团队拟定的剧本来走,自行延伸了这个角色的使命与走向?
她不确定这是否与上一个世界的经历有关,也许有关吧,不知是好是坏。
她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蓬蓬,到天亮也没睡着。
第二天楼宇倒是早早地来接她了。他毫不见外地往她家沙发上一坐,大大方方地接过时初递给他的苹果啃了,还架起个二郎腿八卦兮兮地问她:“时初小姐呀,你是怎么把我们阿辰治得……”他似乎想不起“服帖”这个词,便自个儿换了一个,“……这么听话的啊?能不能传授给我点经验?”
“你想知道?”时初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装作一副特别神秘高深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嗯嗯嗯。”他点头如捣蒜。
“其实啊……”她眯着眼,还在故意卖关子。这副表情落在楼宇眼中显得十分老奸巨猾,令他无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她慢慢地说道:“……你只要亲他一口,他全身的毛儿都顺了。”
楼宇被嚼在嘴里的苹果泥呛住,死命咳嗽起来。
时初捂着肚子笑,递了杯水过去,“楼先生,悠着点。”
楼宇瞪她,哼哼唧唧地灌了大杯水下去,赶紧一捞车钥匙道了声“我们该走了”,仓皇带她离开了。
***
时初原以为司誉辰的家会是一栋高端奢华的别墅,没有别墅至少也能有排屋级别,没想到是一间不算很大的高级公寓。这跟她从前看过的诸多总裁文中的描写不符啊,什么小天台、落地窗、玻璃楼梯——通通见不到。有的仅是开门进去,窗帘密闭偶尔漏出一道缝隙之间,刚好照亮她脚下之路的一小块明亮的光斑。
她脱下鞋,换上楼宇准备好的女士拖鞋。
“随便坐,别客气。估计阿辰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对这里熟悉得很,仿佛回到了自己家,将手中车钥匙随手丢在桌上的收纳盒里,再走去厨房开了冰箱从中拿了瓶紫色蔬果汁,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小半。
时初也不客气,走到每一扇窗前,把拉得严实的窗帘都拉开了,金黄到甚至有些泛红的阳光顷刻间挥洒进室内,不一会儿便驱走室内积蓄的一股带着潮气的寒凉,融融地生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