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凑过去一看,腾的一挥手就将荷包拍在地上,怒道,“拿这个下贱东西叫我看什么?”
郑姨娘顿时滔滔大哭,“老太太,妾刚才看到这个荷包,也是像老太太这样生气的,老太太只管生气,却不知道这荷包是从哪里来的,这是西跨院那边给的,老太太想想,她们居然这样……这样的下流无耻……”
张氏闻言,眼睛一眯,冷静了下来,“你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这个荷包是西跨院送给来喜的,上午妾打发来喜过去讨春裳的尺寸,那边就给了来喜这个,来喜这丫头居然瞒着妾,打算自己收在箱子里,要不是今天天气好,妾让丫头们把各自的东西都翻出来晒晒,妾还不知道这个事,哎呀,老天啊,幸好小蝶眼尖,在来喜的箱子底下发现这个,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丫头捂到什么时候,老太太,您可要给妾做主啊,西跨院那边拿这么龌龊的东西给妾的丫头,可不是在打妾的脸、泼妾的脏水、羞辱妾呢。”郑姨娘要帕子捂着脸,哭的惊天动地。
张氏既怒又疑惑,“她们才刚进府,怎么有胆拿这种东西?”
“可不是嘛,要不是被当场看见,来喜那丫头还不肯承认呢,她从那边回来可是一点没提荷包这事,妾哪里又知道?”
“来喜那丫头虽然不机灵,可也不是个傻的,这样的东西她会不认得?哪有这样的胆子敢接?又敢自己藏起来?”张氏目光犀利的盯着她。
郑姨娘一怔,眼底极快的闪过一线惊慌,立刻又加重的哭声,“谁知道她是怎么作死呢,老太太,这样的丫头妾也不敢要了,回头指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老太太还是发卖了吧,西跨院那边却怎么办,这样的东西,她们又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是章姨娘绣的呢,还是二小姐绣的……”
“不得浑说!”张氏厉声喝止,目光如刀刮过,缓缓又放平和,慢悠悠的道,“事情还没有查明,不许乱嚷嚷,西跨院也都不是糊涂的,这样大胆的事,只怕还不敢做。”
“老太太——”郑姨娘有些急。
张氏严厉的瞪着她,“听我的话,这个事,谁也不许说,烂在心里了,来喜也还跟着你,这刚过完年就卖丫头,也不吉利,再看看她的表现吧。”眼见郑姨娘还不甘心,挥手道,“我也得吃饭了,你先回去,这事儿我自有安排。”
等郑姨娘犹豫着离开,张氏就将地上的荷包捡起来,细细的查看上面的针线活,她于此道并不大懂,却也隐隐生疑。
西跨院最南端的厢房。
因为看张氏的意思是不准备给她们另腾地方,虽说还没问过老爷,不过内院的事,老爷也不好插手,自然还是张氏说了算,想必一时半会她们是不会挪地,于是三个人一顿将零碎物件该摆的摆该锁的锁,归置的倒也利利落落。
期间又来了个婆子,也不报名,只说了声中午的菜单,也没有征询的意思,竟是通知的口气。
若胭瞧着婆子趾高气昂的模样,狠狠的皱了眉头,待要说话,就被章姨娘轻捏了捏手,抢着应了,“多谢妈妈告知。”婆子也就鼻孔朝天的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若胭就很是别扭,“姨娘,何必连一个厨房的婆子的颜色都要忍着。”
章姨娘就软声叹气,“按说二小姐是个主子,就是姨娘我见了二小姐也要恭敬行礼,更别说那些下人了,奈何我们是刚来的,除了老爷,在这府里是人生地不熟的,姨娘没有娘家背景,手头也不宽裕,没什么可打点的,只能忍着点,日子长了,人面熟了,也就好说话了,只是要委屈二小姐了。”
若胭虽然气愤,心里也知道章姨娘说的在理,闷声道,“我是姨娘亲生的,没有个让姨娘为我忍着气,我倒觉得自己委屈的,说起来,三小姐四小姐和郑姨娘都分开住好几年了,我还能和姨娘住在一起,已经是最满足的了。”
章姨娘经她这一说,顿时也觉得这是莫大的幸福,喜得眉开眼笑,将若胭揽在怀里。
☆、饭菜
春桃看着也笑,接过话道,“二小姐说的正是呢,咱们现下不过是人面生些,忍着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只要二小姐和姨娘在一起不分开,不比那些见不着面的要强多了,二小姐乖巧聪慧,姨娘温顺可亲,用不了多久,自然就人人喜欢了。”
一边从衣柜里找了一件葱绿云纱对襟外衫、一件锦绣双碟撒花长褙子、一件宝石蓝窄袖夹衫、一件缎地绣花百蝶裙,并着一件中衣、一件短褙子、一件偏襟,一叠儿抱到床上。
“姨娘,这几件衣裳都是去年做的,奴婢瞧着您穿着合身又好看,不如就比着这几件的尺寸量了,您看可好?”
章姨娘一看这一大叠,就摆了摆手,“这几件衣裳倒真是合身,不过你这次只量这个外衫和裙子的尺寸送去就是,别的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写上去,万事都随意就好,千万别叫人说道。”说着话就从其中把外衫和裙子单独拿出来放一边。
春桃看了眼若胭,若胭就冲她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只听姨娘的吩咐就是。”
春桃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又找了软尺来,先给若胭量了尺寸,再量了章姨娘的衣服,又翻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出来量了,一一记下尺寸,随后就去了北园。
临走前,章姨娘又叫住,让她等一下,自己转身往里间走,走到门口又停住。
若胭问,“姨娘可是想着春桃过去北园,顺路给郑姨娘送点礼物?”
章姨娘点头,“是这么想的,只是又不知道送什么好。”
若胭摇摇头,“依我说,什么也不用送,论起齿序,我排在三小姐四小姐前面,郑姨娘比姨娘还小一岁,该叫姨娘一声姐姐,哪有个妹妹没有表示倒让姐姐示好的道理,再说了,就算姨娘初来乍到想通通人情,还有太太在前头呢,要送也是先送太太,然后才轮得上郑姨娘,姨娘您说是不是?”
章姨娘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很快就闪动喜悦,“二小姐说的极是,这是姨娘思虑不周了,只想着这是咱们第一次遣人上门,倒忘了太太在前,幸亏二小姐提醒,否则让太太生起误会,倒是不妙。”笑溢于眼的重新出来吩咐春桃去吧。
秦先生既已发话,下午免课,若胭闲来无趣就在窗前看《杂谈》,章姨娘轻手轻脚的过来,坐在她对面,凝视她半晌,探首打量那本书,怎么也看不懂写的什么怪异事件,纳闷若胭怎么就看得那么入迷,眼神一点点变化,忍不住出声,“二小姐,这书上说的什么,你都认得这些字吗?”
若胭正巧听到这一句,顿时吓得手一抖,险些揉皱了书页,猛地抬起头来,恰好看到章姨娘探究的眼神,一时间脸色僵直,迅速定了心神,笑道,“我能识几个字,姨娘您还不知道吗,不过是为了讨先生高兴,做出努力的态度来。”
章姨娘半信半疑,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也没想过真怀疑什么,就笑道,“你小时候,姨娘虽然也教你识字,你那时却淘气,不肯学,好在佟大娘有主意,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哄着你学了不少。”
怎么还有佟大娘的功劳?若胭纳闷,一个靠出租房子过活的老妪,竟会识字,还颇懂如何授教,似乎不太简单,也不敢多问,只是讪讪的笑,“姨娘又拿以前的事取笑我了。”
章姨娘也就笑。
这两天因为若胭的病愈,母女之间的话也多起来,若胭虽然小心翼翼的不敢提起过去,章姨娘却时而回忆起女儿往日的点滴,这倒帮助若胭了解不少内情,比如,在章姨娘的描述中,以前的雁儿是个及其精灵古怪的野丫头,梅家恩露面次数不多,管教缺失,章姨娘对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又怜又爱,自然不肯过分约束,倒是东家佟大娘住的不远,来往频繁,时不时的教导些东西。
正说着话儿,春桃就回来了,章姨娘问春桃究竟,春桃闷闷的答道,“奴婢去北园送春衫的尺寸单子,却连郑姨娘的面也没见着,小蝶让奴婢把单子放在桌上就撵了回来。”
小蝶是郑姨娘的陪嫁丫头,郑姨娘还在娘家闺阁时,她就被卖到郑家了,打小跟在郑姨娘身边伺候着,后来又随着郑姨娘来到梅家,帮郑姨娘管着北园,郑姨娘又是得宠的,不但老爷喜爱,就是老太太张氏也是另眼相待,还给管着府里不轻不重的几件事儿,虽说身份是个妾,但是待遇可不是妾了,郑姨娘得了势,小蝶越发的傲了起来,心气自然是别的丫头不能比的。
章姨娘语气酸涩,同样是姨娘,同样是姨娘身边的丫头,自己却被踩到了脚底下。
春桃又道,“姨娘不知,那北园装扮的富丽堂皇,般般样样的都是花团锦簇,别说比咱们这三间屋子,就是比东园太太那边,也不知强多少。”
章姨娘越发难受,摸着自己坐的这张摇晃晃的椅子,咬牙不语。
若胭想起杜氏的东园那般清冷,又打量自己这边也是简陋不堪,虽自己没亲自去过北园,但看郑姨娘的通身装扮,也可猜出几分来,心里也不舒坦,仍是笑着劝章姨娘,“身外之物,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左右我们不过去也看不见,姨娘就不必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