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远不近,恰好是两人能相望的距离。
这样,多好。
*
走的时候,林叔嘱咐燕晗去看望一下他的外婆。
燕晗答应了,遂携着恩心离开几步,姑娘才在他一旁询问:“你的外婆?为什么会在朱家角?”不是应该和裴爷爷住在一块儿么?
“哦,他们早几年前就分居了。”燕晗说的坦荡,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什么不妥,将恩心原本要问理由的想法一下子都压下去了,她默默得跟着他走不说话,一时间把经理放到风景上。
河流纵横,小桥大小不同,遍布太多,分明是初春,桑树已经绿莹莹的迎风摇着树叶,早晨的露水还没蒸发,脸上不时会被洒上一些。
申城的朱家角有一个别称,叫做珠溪镇,在洋人眼里素有申城威尼斯的好徽称。
但其实,这样的落后小镇根本不好看,屋子很简陋,一排的青瓦白墙都挤在一起,高高低低大小不一,像一列陈旧的破纸篓,不像市中心,这里没有漂亮的霓虹灯,没有灯红酒绿的霓裳舞,更没有火树银花的绚烂云烟。
有的只是一份源远流长的古朴和闲逸。
珠溪的北大街依旧保留着明清时候的痕迹,本地人也有不少穿民国旧衣或者清末旗袍,打着油纸伞出来闲逛吃茶的。申城是江南地,黄梅天儿比江浙地带还严重,珠溪尤为更甚,动不动就会飘着零星小雨,不打伞落了个满头的水珠子,打了伞,还有些古韵味儿,所以大多数游客会选择在老伞铺里选一把油纸伞,是老人家亲自用竹子编出来的伞,伞面儿的书画也是亲手绘誊的。
眼下不是旅游的旺季,客流量不多,点点人头在路上走,恰如回到清末的年代,男儿有志同游对诗,女儿如画,相携撑着鸳鸯的水的伞面,提绢拉手,踏过水榭旁的青苔石砖,莺啼脆转,对着那桥上的儿郎窃笑软语。扁舟上的姑娘抱着琵琶,将殷殷切切的思念变成歌声,传遍每个角落和茶楼。
雕花的空窗棂打开,闲逸喝茶的老大爷会探头出来看风景,吸一杆子烟斗,放在窗棂外的横杠子上,青烟袅袅地升腾,慢慢化作这日中的白云。
燕晗对珠溪早已轻车驾熟,这边同数人打招呼,从恩心不认识的摊子上捞来两个白面肉包,燕晗说:“咱们们珠溪的肉包是甜的,其他地方里面的肉是咸的。”
恩心在心里腹诽,我是傻,但不白痴……住了一年多,当然知道江南人爱吃甜的,特别是申城地方的人,更爱甜腻的糖糕,连酱油里都放糖的。
她接下肉包,慢慢懦懦的塞进嘴里,满嘴香甜四溢,比起市中心的肉包,珠溪的包子皮包,肉汁更多更甜。
燕晗拍了拍恩心的肩膀,小圆指甲朝左边戳,咧嘴笑:“海棠糕吃不吃?”
随着他的指尖望去,前方只有一个海棠糕和豆腐脑的铺子,不像别家的店面,大幡儿上面的两个字也写的大,特别招摇,而这家小铺子在喧嚣之中,选择了沉静,朴实无华地做份内之事,若是路过的人曾留意她,便驻足留下品尝一下,若只是擦身而过,她也从容一笑而已,并不强求他人的青眼有加。
恩心蓦然就感动了,人海茫茫中要有多大的缘分和牵绊,才觅得一知己。
她笑了,阳光明媚像找到了知音:“海棠糕,一听就又是很甜的东西吧?”只一顿,身形已经上去了:“为了感谢燕老板带员工来珠溪,我请你吃。”
燕晗打一愣,看见这样的姑娘,摇头失笑:“怕要你失望了,海棠糕不是珠溪名产,没有苏州的好吃。”
恩心却已经买了两个,递给燕晗笑:“食不在精,有心则灵。”
燕晗接过来撕开一半,丢嘴里嚼着,皱了眉,这海棠糕,不够甜,不够香,与印象中的香甜软糯差了太多,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惊艳,甚至可以说平淡无味。
咱们燕大师的前半生,在绚烂繁华的世界里生活,在盘靓条顺的美人簇拥下走过,就是食物也必须是奢华极致的美味,最不喜欢的就是平淡乏味的东西。
只是可惜,一个人要是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
燕大师的后半生,就这样不走运的被一只丑蘑菇拐走了,这蘑菇不漂亮,说话不讨喜,厨艺水平有限,做事呆头呆脑不灵活,就一木桩子尽干傻事,唯一做的好的,就是烧的两盘红烧肉和奶油蘑菇汤能勾住燕少爷的味蕾,
可就是这样的丑蘑菇,却入了他的骨,害了他的相思,要了他生与死的相伴,叫他再也没办法放手。
于是,燕大师一吸鼻子说,媳妇儿,耐看就行,不用漂亮,会说话就行,不用讨巧,能在家候着他就行,不用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总之,历经数年,燕晗连个贤良淑德的媳妇都没娶到手,只能牵着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抱着一个水灵可爱的孩子,一家三人在江南水榭撑着油纸伞走过流水小桥,看过了烟雨蒙蒙。
如此一不小心,就天长与地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大家来朱家角~
☆、第25章 想要守她一辈子
去外婆家的一路都在吃小吃,撑的恩心都快吐了,燕晗的胃袋不晓得是什么做的,就像小宇宙似得,一会儿跟路过的小虎崽子打哈哈,那娃娃穿着小红肚兜,辫子上扎着一串铃铛,见了燕晗就脆生生叫,左一个燕晗哥,右一个燕大师,粘腻着他说:“将来小琳长大了要嫁给燕晗哥哥。”
燕晗听了一阵莺啼似得笑,拉着恩心说:“看本大师的魅力无穷!连小娃儿都爱我!”
恩心真的是无语了,微微瞥了一眼那小孩儿,长得肥嘟嘟的,又是黑布林一枚,略有点嫌弃,像是心里头好被人觊觎似得瞪了她一眼,弯腰对她说:“小孩子脑子都没张开呢,哪里知道什么嫁不嫁人的。”
燕晗还没说什么,那小娃就机灵的还嘴:“姐姐你是吃飞醋,嫉妒我和燕晗哥从小就订了娃娃亲!你羞!”
结果,燕晗抱着肚子歪在桥头笑,恩心倒是羞红了脸,恨不得找石缝把自己塞进去,臭娃娃!你们江南的孩子都是熊孩子!燕家的儿郎都是白眼狼!
燕晗的外婆家有点偏远,在珠溪边沿上的住户里,是一个小小的苗圃园,过了桥头,青苔水榭旁的水车轮那里有个正正方方的小平房就是。
“外婆,孙儿来看您了!”燕晗早恩心一步跑进去,卸□上松松垮垮的包丢在门沿上,晃着明牙瞎嚷。
恩心站在门外有些局促,抬眼瞧瞧这天空,刚还是晴的这会儿稍微放黑了,云翳混沌乌沉沉的,像是下一刻就要落雨。
然后视线朝下,就望见个水车轮子,这玩意儿她只在丽江里去过,但是只见过一次,还是跟着妈妈去买东西而已。
这个水车轮不大,上面杠子上还有竹筒,不像是为了灌溉庄稼植物,纯属逗趣好玩儿才做出来的。恩心蹲在水榭旁的石板上,拨着那车轮子,竹筒里的水倒出去一波,又囫囵吞进来一波,咕噜噜转着挺乐的。
她玩得有些忘乎所以,没发觉身后站了个小男孩,当她转身的时候才看见他一手提着一串小黄鱼,一手拎着瓶瓶罐罐,眼神奇异地打量她。
“侬,是谁?”小男孩大约在她肩膀的身高,离开她几步的距离,操着浓重的吴侬软语询问,恩心愣了好半天才听懂他这是在询问她的名字。但是还未等她自报家门,男孩的眼眸子透亮,像受了打击一样,尖叫着窜进门大喊:“奶奶!阿晗哥给我带了个小嫂子回家!”
“……”!!!
恩心跟着后面都没脸进去了,能直接淹死自己算了行吗?怎么跟燕晗搭边的人,都有那么点人来疯和神经质啊!
“哎哟,小东西搞七捻三倒弄些什么!”老妇妪朝围兜上搓着手踱出来,恩心看见她恍如看见自己过世的姥姥,她们不像恩奶奶那般耄耋矍铄,站如松坐如钟的,头发已经几乎花白,老态龙钟的脸庞能看见岁月留下的触笔。
“奶奶,阿晗哥他带女朋友来了!”男孩子的口气兴奋得像是自己带媳妇回来一样。
老妪抬头看恩心,这一看就愣了半天没说话。
男孩在一旁扯着她:“奶奶?”
燕晗就从两人身后出来了,见状也不急着,两根手指油滋滋的捻着一块肥肉,挂在嘴边笑嘻嘻地凑过去说 :“外婆,这是恩奶奶的孙女,一年前就考上申城的师大了。”
恩心其实紧张得都打摆子了,幸燕晗出来圆场介绍,她才从容了下来喊人:“外婆好,我是燕晗的同学,只是同学……”
“才不是呢!这姐姐在打马虎眼!”男孩急着在边上嚷:“她就是阿晗哥的女朋友,阿晗哥从前就说过要带女朋友过来的!”
小兔崽子!恩心红了耳根盯他,肚子里腹诽着。她虽然已经被冠名为燕晗的女朋友一整天,但每次听到别人这样说都忍不住脸红害臊,若非燕晗他不以为然,估摸她跟过来的脸都没有,扭头就跑了。
但抬起头看燕晗的时候,他目光含笑,眉眼间有了一股阳柔,点头竟说:“对,我是说过。”然后看着她,笑容淡如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