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莫伤扶着云谨言进了门,我赶紧迎了过去。云谨言本来这些天养得有几分红润的脸此刻白的吓人,满头的冷汗,额前的头发都浸湿了。他那副虚弱的样子让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他忽然低吟了一声,手捂心口弯下了腰。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伸手扶住他。他抬头看我,眼睛晶亮,隐含笑意。
不过那抹笑意很快被忧虑取代,“宫里我都打探了,没有阿城他们的消息。我二姐那里口风很紧,没问出什么。我也找机会见到了我在宫里的眼线,他只说前几日在凤鸾宫的后花园见到过太医崔一心。”
我有些失望,如果宫里也没有阿城他们的消息,那究竟怎样才能找到他们?
“我那前师叔不是投奔到骆贵妃的门下了吗?”莫伤满脸困惑地接口问道,“骆贵妃跟皇后娘娘可是水火不容的。”
我一下子想到了蚀心散的事儿,这个鬼手崔心明里看是骆贵妃的人,可是我总觉得他跟小云皇后有瓜葛,不然当初叶澜修在昭阳行宫的萱若殿遇刺时,为何从叶澜昊的衣袖里落出了蚀心散?当然,小云皇后是云谨言的二姐,有些话我不好当着他面说。显然他也想起了这件事,蹙着眉头沉吟不语。
几天后,我和莫伤正盯着云谨言喝十全大补汤,云谨言愁眉苦脸地端着汤碗。老云相忽然出现在国舅府,神色严峻地进了云谨言的屋子。莫伤跟老云相很熟,热络地叫了声“伯父!”
老云相拍拍莫伤肩膀:“幸亏有你救了犬子。”
老人家目光一扫,看到旁边的我,“这位大概就是为言儿输血的姑娘吧!”
看来韩平把路上的事儿都跟他说了。
“是!”我恭恭敬敬低头道。
老云相点点头,“姑娘家住何方,家中是否还有长辈?”
我一听,这是要提亲的意思。云谨言将我的身份保护得很好,除了他和莫伤,国舅府里的人并不清楚我的过去。想来老云相还没来及去打探我的身世,在他的眼里,我若是家世过得去就许给云谨言,若实在上不得台面就让云谨言收我做侍妾。他若是知道我是罪臣之女,又曾经是太子的妾侍,肯定会一口气背过去。我这身份就别刺激他老人家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云谨言适时出言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好在老云相的心思也没专注在找儿媳妇这件事上,见云谨言发问,便沉声道:“我得到消息,在宫里见到了梵冥的踪迹。”
梵冥果真是在宫里,那阿城是不是也被他带到宫里了?这么多天,第一次得到有关阿城的消息,让我激动不已。云谨言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躲在哪个宫里了?”
老云相依旧皱着眉头,没有直接回答云谨言的问题,“你伤势还没有好利索。我先进宫看看。”说完抬腿就走,走到大门口又回头叮嘱云谨言,“你老老实实地在府里等我的消息,别又自己跑出去。”
云谨言撇撇嘴。老云相一瞪眼,“你敢进宫,我就让暗卫捆住你。”
云谨言只能双手投降,“好好好,我老实呆着等您的消息。”
老云相匆匆走了。出国舅府的时候不忘让韩平看牢云谨言,不许他出门,怜子之心让人唏嘘。世间的父母对孩子的关爱都是这样的。我一下子想到了我远在现代的爸爸妈妈,不知他们会如何接受我失踪不见的消息。
云谨言食不知味地喝下了一碗的十全大补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越来越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我忍不住劝他,“别担心,你爹得到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的。”
云谨言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慌。”
云谨言起身倒茶,不想热茶注入茶盏时,茶盏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一下子裂成了两半。云谨言怔怔地持续着倒水的姿势,水洒了一桌子也没有反应。他突然扔下茶壶,疾步往外走。正在此时一个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差点儿撞到云谨言身上,“不好了,国舅爷,老爷在宫中晕倒了。”
云谨言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我从旁边扶住了他。
“老云相情况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我急问那个侍从。
侍从结巴起来,“老爷他……他……”,他终于一咬牙说了出来,“据说老爷说了死也要死在云府,所以宫里的人送老爷回云府了。”
我听了也是头脑空了一下,下午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呢?我扭头去看云谨言,就见他的面孔“唰”地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血色,衬得黑眼珠异常的乌黑,眼眸中写满了恐惧,他大口喘着气,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却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备车,去云府。”我简短地指挥道,“去请莫伤,让他带上他的药箱。”
莫伤飞快地赶来,我们三个人坐进了马车里。从得知老云相晕倒到现在,云谨言一直一言不发。他紧握着双手,却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像是一个被吓坏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他说过他的大姐姐口吐鲜血死在了他的面前,心中对他更是怜惜,儿时的遭遇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里阴影,也许平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一旦遇到亲人的危难,这个阴影就会席卷而来,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第119章 墙外有耳
我只有安慰云谨言: “老人家岁数大了,总会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再说有莫伤在,你别担心。”
他的嘴唇抖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该让他一个人进宫的!”他的声音里带着自责和恐惧,言罢将脸孔深深地埋在掌心。
我能体会他这种心情,就像我找不到阿城一样,我总是会自责,觉得是我这个姐姐没有看护好弟弟,甚至忍不住会想,如果阿城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只有对至亲的人才会出现这种复杂的心理,将巨大的忧虑转化成一种自责,只有背起这个沉重的十字架,在这种自虐般的自我折磨里,才能减轻我们对亲人的担忧。我知道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握起云谨言冰凉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陪着他度过这难熬的路程。
云府离国舅府并不太远,当我们赶到云府时,府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众人见到云谨言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老云相早就放出话去不认这个儿子,但是如今云府里除了老云相没有别的主子,只有一个老管家忙前忙后,现在总算来了一个能拿主意的云家人。老管家见到云谨言不禁老泪纵横,“少爷,老爷刚才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呢!”
云谨言闻言跌跌撞撞地跑进老云相的屋子,我跟莫伤紧随其后。屋里聚集着宫中赶来的太医和云府的郎中,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摇头叹息。我一看这阵势也心中一凉,看来老云相病得很重,让太医都束手无策。
云谨言踉跄地来到床前,莫伤也赶紧上前为老云相诊治,我轻轻扶住云谨言,让他给莫伤留出足够的空间。此时老云相已经昏迷,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生命仿佛都随着他虚弱的呼吸被带出体外,连我这个医学外行都看出来他已经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须臾莫伤诊治完毕,我看向莫伤,他神色黯淡地冲我轻轻摇摇头。莫伤拿出金针,在老云相头顶和胸口几处穴道扎了几针,起身扶住云谨言的肩膀,涩声道:“伯父心房衰弱,几无脉搏,我用金针暂时让他清醒,你还是……抓紧问问伯父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我看向老云相灰紫色的嘴唇和几乎看不出呼吸起伏的胸膛,猜想这大概就是现代所说的心肌梗塞。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是老人病逝的头等元凶,更别提在古代了。
云谨言仿佛听不懂莫伤说的话,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不,不会的,他刚才还去看我,还跟我说话,他让我不要乱跑,让我等他回来……莫伤你救救他,你可以给他输血,输我的……”
仿佛是听见了云谨言的声音,昏迷的老云相缓缓睁开了眼睛,“言儿……”他艰难地呼唤着云谨言。云谨言扑到床前,紧紧握起老云相的手,已是满脸的泪痕。
老云相疲惫地看了看众人,“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跟我儿子说。”
我们鱼贯而出,只留下云谨言。院子里站满了,有些仆从在低声地抽泣。我呆呆地看着天边的流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老云相不过是进宫去看看,如今却命在旦夕。
我看到一旁垂泪的老管家,忙趁人不备走过去询问。据老管家说老云相是被宫里的人送回来的,送人的说老云相在宫中突然晕倒,当时就动不了了。清醒后老云相执意要回府,说是即便死也要死在家里。众人拗不过他,禀报了圣上之后只有让太医和宫中的内监一路护送老云相回府。
从管家这里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我又走到莫伤身旁,将莫伤拉到一个角落,远远地躲开其他人,悄悄问他:“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莫伤皱着眉头谨慎道:“老人家心脏较年轻人虚弱,倒是常有心脏骤停的症状。只是老云相一向身体康健,我也不时去云府给老云相把个平安脉,之前并未发现他有心衰的征兆。照我看,肯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引发心衰,骤然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