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老云相到底在宫中发现了什么,让他老人家受到刺激呢?我不禁看向禁闭的屋门,如果老云相真有所发现,他肯定会告诉他唯一的儿子云谨言的。
一阵喧哗,众人纷纷跪地俯首,原来是皇后娘娘的凤架到了云府。
小云皇后从府中的青石小径上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内监。皇后娘娘云鬓松散,花容失色,她身穿绣着海棠花的绛红色常服,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随着她的快步走来扫过青石地面。不同于以往见她时妆容严谨、华服美饰的模样,她显然是一得到消息立刻就赶到云府,连衣服都没来及更换。这一刻她不是天煜国最尊贵的女人,只是一个关心父亲安危的女儿。
云相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云谨言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哽咽着向小云皇后道:“二姐,父亲想单独跟你说话。”
云惜瑶看了云谨言一眼,匆匆进了屋,屋门再次关闭。我挂心着老云相的病因,忍不住悄声问云谨言,“你爹跟你说他怎么病倒的了吗?”
云谨言好似被掏空了一般,低声道:“他只说他突然心痛如绞,然后就晕过去了。”
看来果真是个意外。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如果老云相真的在宫中受到刺激,他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他唯一的儿子呢?
云谨言心力交瘁摇摇欲坠,老管家赶紧上前扶住他,莫伤也过去将一粒护心丹喂他吃下。我见这会儿没人注意到我,悄悄地拐到屋子的后面,我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屋后有一扇雕花窗,看这扇窗户的位置,应该就在老云相的床侧面。好在窗户没有关死,留了一道缝,我将耳朵凑了上去,事关重大,我也只能做一回可耻的偷听者。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屋内飘了出来,听不真切,尤其是老云相已经是气息奄奄,声音很小,“……若不是我今日亲耳听到……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一向疼爱有加的小女儿竟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
小云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道:“父亲,您别生气!您若是气坏身子,让女儿如何自处?”
老云相的声音越发地虚弱,我不得不把耳朵贴到窗缝处才隐隐听到他说:“冤孽……我们云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你让我如何有颜面去见你姐姐……”
竟然什么后面又听不清了。接下来是小云皇后的声音,急切地问道:“姐姐是不是把那个东西交给您了?您把它交给我,我来替言儿保管……”
老云相的声音骤然高了起来,痛心疾首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现在才明白你处心积虑的是为什么。我真后悔一直姑息你……”老云相一阵急喘,仿佛刚才的话已经耗尽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精力,此刻已是油尽灯枯。
小云皇后哭喊道:“从小到大,您的眼里心里只有姐姐,我也是您的嫡亲女儿,澈儿也是您的外孙,可您却从不为我们娘俩打算……”
老云相已是连连倒气,费力道: “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应该记得……你在你姐姐灵前发下的誓言……”
老云相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将耳朵又往前凑了凑……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头,皮肤苍白得有些病态,指骨很长,差不多要比一般人长一半,乍一看跟鬼爪子一样。仔细看,就是鬼爪子!指尖不像正常人那样覆盖着淡粉色的指甲,这只手上的指甲竟是青色的。
冷不丁地看到这么一只手,我背上的白毛汗都冒出来了。我刚要撒腿跑,那只鬼爪子已经抓住了我的衣领,我被鬼爪子的主人单手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只有足尖勉强够着地面。我这才看到那个人的脸,还好还好!虽然比一般人苍白,但总算是张人脸,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双死人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第120章 鬼手崔心
“你在偷听?”他低声道,声音沙哑仿佛粗糙的砂纸一般。
“我是……路过!”明知这个托词很拙劣,我还是大言不惭地说出来。
显然,连我自己都知道是很拙劣的谎话,自然是不能让眼前的人信服。他身穿墨蓝色的太医官服,另外一只手慢慢地从衣袖里伸出到我的面前。依旧是长长的指骨,青色的指甲。这只手离我的脸越来越近,近到我能看见他指甲下竟然有暗红色的粉末,映衬着他青色的指甲,更觉瘆人。
我突然灵光一闪,大声叫出他的名字,“鬼手崔心!”
那人一怔。看来我猜对了,他就是莫伤的前师叔鬼手崔心。我趁他愣神的当口,飞起一脚踢向他腹部。他痛得弯下腰,他手一松我从半空中掉到地上。
我转身撒腿就跑,刚跑出几步,后脖领子就被人抓住,一股阴寒之气从背后传来,让我毛骨悚然,真有种被无常鬼索命的感觉。我扭头对上他的死鱼眼,使出女人的第二招必杀技,伸手就往他的脸上挠去。
可惜刚才踢中他是因为我突然叫出他的本名将他镇住,这会儿可不给力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青色的指甲扎到我手背的皮肉里,一股奇异的花香传入鼻端,紧接着我眼看着我的整只手瞬间变得鲜红欲滴,仿佛就要渗出血来,不禁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斜刺里闪过一片青色的棉布衣袖,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抓住那只鬼爪子。仿佛天籁一般,我听见莫伤笑嘻嘻地说道:“师叔,好久不见!我给您老把把脉。哎呦!您老最近的肝火可有些旺。”
那只鬼爪子在莫伤的掌下变得乌黑,于是我们三个互相握在一起的手交映出三种不同的颜色,一只白皙,一只鲜红,一只乌黑,煞是奇特好看。
鬼手崔心看见莫伤恨得两眼冒火。莫伤无视崔心能杀人的目光悠悠道:“当年您发誓一个月内杀不了我就再也不在我面前出现,结果我活过了一个月。现在既然我在这儿,您老是不是该信守诺言回避才对?”
崔心怒道:“那是你用龟息丹假死骗过了我。”
“兵不厌诈。是您老医术不精,抱着我哭了一通也没发现我还活着。”莫伤笑眯眯地反唇相讥。
崔心白惨惨的脸红一阵青一阵,跟开了杂货铺子一样,偏偏被云谨言堵得没话说,半天才恼羞成怒道:“谁让你抓着我的?你松手我就走。”
莫伤毫不示弱,“你不松我也不松。”
“你再不松手,这个女娃娃的手可就废了。”崔心威胁道。吓得我的小心肝儿扑通扑通地跳。
莫伤满不在乎,“废了就废了,有人愿意养她!不过您老再不松手,您这鬼手可就变成炭烤鸡爪了。”
崔心阴恻恻道:“我这毒侵入骨髓,只能断手才能保命。”
莫伤一脸敬畏,手抚胸口,“您老别一见面就以大欺小地吓唬我啊!”须臾一脸诚恳道:“我这毒不用断手,断了也没用。毒性随血脉流通到全身,四肢都断也只能等死。”
崔心权衡片刻,终究是爱惜自己的手,悻悻地放开了我。二人各退后一步,同时向对方伸手,“解药!”
崔心阴着脸从怀里拿出一小包药粉,捏在手里问,“你的解药呢?”
莫伤摘下腰间挂的葫芦晃了晃,里面“稀里咣当”地响。
二人同时将手里的东西抛给对方。莫伤接过崔心的解药,打开敷在我的手上,一阵清凉,我的手慢慢褪去了红色,恢复了本来的白皙。
崔心打开莫伤的葫芦闻了闻,又试着倒出几滴,抬头怒道:“小兔崽子你又骗我,这哪里是解药,分明就是清水!”
莫伤一脸的无辜,“就是清水啊!我刚才抓了一把炭灰抹您手上了,您拿水冲冲就下去了。”
莫伤说完拉着我赶紧跑,剩下崔心在那里吹胡子瞪眼之余,只能哀叹自己智商不够,又被莫伤耍了。
我们跑回屋前人多的地方,我看着自己的手,心有余悸地问道:“不会有后遗症吧!”
莫伤胸有成竹道:“不会。我那师叔虽然歹毒,害人无数,但是就一点好,心眼儿实诚,别人说什么他都信,也不会骗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我用龟息丹假死骗过。”
“你跟他到底有什么过节?”我有些好奇。
“其实我小的时候在师门中师叔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记得那时我也就五、六岁,整天跟在师叔身旁认识毒草毒/药。可惜他不好好钻研医术,整天炼毒。医毒不分家,本也没什么,可是他却走火入魔,用活人来检验他的毒/药,被我师傅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祖知道后逐出了师们。后来听说他用活人验毒害了不少人,我师祖后悔当初放了他反倒让他危害苍生,等我医术有成后就让我到民间行医。凡是师叔毒倒的人,我就去救。到后来师叔发现他毒倒的人都被我救回来了。他恼羞成怒跟我打赌说他一个月内一定能想法子毒死我,若是我一个月内没死,他以后就再也不用活人验毒,也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你想啊,投毒容易,防毒难。那一个月别说吃饭喝水了,我连气儿都不敢大口喘。我嫌烦,就吃了龟息丹假死。他以为我真死了,还抱着我的尸首哭了一通。一个月期满后,我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赌输了,认为是奇耻大辱,再也没脸见我,就躲到宫里做太医去了。”